黄河渡口以北的荒野,夜色如墨,星月无光。李邺一行扮作的商队,在沈琮的带领下,沿着废弃的官道疾行。马蹄包了麻布,车轮缠了草绳,尽可能减少声响。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旁黑黢黢的树林和起伏的丘陵。过了黄河,便是金人控制区,理论上更安全,但沈琮心中那份不安却愈发强烈。这里太静了,静得只有风声和虫鸣,反而透着一股诡异。
“停!”沈琮忽然举手,低声喝令。队伍戛然而止。他翻身下马,蹲下身,仔细查看路面。虽是夜间,但借着微弱的星光,仍可辨出一些新鲜的、杂乱的车辙印和马蹄印,与他们的方向一致,但似乎更密集,也更……新。
“大人,”沈琮回到马车旁,压低声音对李邺道,“路上痕迹不对,在我们之前,似乎有不止一队人马经过,而且时间很近。”
李邺在车内心中一紧:“可能是金人接应的队伍?或是其他商旅?”
沈琮摇头:“不像商队。车辙深而间距规律,是载重的马车,但数量不多。马蹄印散乱,但步伐跨度大,像是赶路。而且……”他指了指路边一丛被踩倒的野草,“这里,还有这里,有新鲜的折断痕迹,是人或马匹刻意偏离道路留下的。有人在窥探我们。”
李邺倒吸一口凉气:“是……是梁山贼寇?”
“未必。也可能是金人的哨探,或是其他觊觎财货的匪类。但无论如何,我们被盯上了。”沈琮眼神锐利,“此地不宜久留,需加快速度,赶到前面预定接应的地点——黑松林。那里有我们的人接应,也是进入金境后的第一个安全点。”
队伍再次启程,速度加快了许多。然而,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始终未曾消散。沈琮派出了两名最得力的手下,扮作探路的伙计,一前一后拉开百步距离,但两人回来后都表示,并未发现明显跟踪者,只是总觉得暗处有眼睛在看着。
“鬼影子”李四带着两个手下,如同真正的幽灵,远远辍在商队后方。他们不骑马,全凭一双夜行腿,在荒草灌木中潜行,动作轻盈得如同狸猫。李四是追踪的高手,能通过极其细微的痕迹——一片被无意碰落的露水,一根方向异常的断草,甚至空气中残留的微弱气味——来判断目标的动向和状态。他早已发现沈琮放出的斥候,并巧妙地避开了他们。
“四哥,这帮人挺警觉,怕是皇城司的老手。”一个手下悄声道。
李四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特制的竹哨,放入口中,却未吹响,只是发出一种极轻微的、类似夜枭扑翅的“噗噗”声。片刻,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几乎一模一样的回应。那是他放出的前哨,已经绕到了商队侧翼。
“告诉王五那头,点子已过老鸦渡,正往黑松林方向,脚程加快,疑心已起。让沿途的弟兄们把网收紧点,但别惊了蛇。用‘鹞子二号’传信。”李四低声吩咐。一名手下点头,悄然后退,消失在黑暗中。
几乎就在李四发出信号的同时,远在数十里外沧州地界一处荒废土地庙中的“夜枭”王五,接到了第一只“青鹞”传书。他展开密码条,就着庙中残存的香头微光快速译读:“目标已过河,二十三人,骡马十二,有硬手,疑皇城司,方向沧州。”
王五精神一振,对身边几个扮作乞丐、行商的手下道:“鱼已入网,正往这边来。按计划,分三组,一组前出三十里,到黑风口设伏眼;二组在十里坡茶棚蹲守;三组跟我,在黑松林外围布控。记住,只看,只听,不动手。发现任何接应人马,立刻用‘鹞子三号’报信给赵六那边和总舵。”
手下领命,迅速分散。王五自己则换上一身破旧的羊皮袄,脸上抹了把灰,背起个破褡裢,扮作一个赶夜路的穷酸行商,不紧不慢地朝着黑松林方向走去。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异常明亮,耳朵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每一丝异响。
而此刻,在更北方的涿州城外,“无影手”赵六已经成功地混入了一个往返于涿州和燕京的皮货商队。他操着一口地道的燕京口音,自称是南边来的“王掌柜”,因为战乱滞留在涿州,急于将一批皮货运回燕京脱手。商队头领是个见钱眼开的契丹人,收了赵六的“茶钱”,便允他同行。
涿州是进入燕京的最后一道门户,盘查甚严。赵六凭着伪造的路引和通关文书,以及一口流利的契丹语和女真语,顺利过了关。入城后,他并未急于打探,而是先找了间不起眼的脚店住下,然后如同真正的商人一般,在市面上转悠,与各色人等攀谈,收购皮货,同时将沿途所见——金军调动、关卡守卫、市井流言——默默记在心里。
他很快发现,涿州城内的气氛有些异样。守军明显增加了,盘查也比以往更严,尤其是对南边来的行商。城门口贴着悬赏告示,画影图形,捉拿梁山“细作”。赵六还注意到,有几队衣着普通但眼神精悍、举止干练的汉子在城中客栈、酒肆附近出没,不像寻常军士,倒像是……金国的“阿里喜”(精锐哨探或特勤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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