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烟抬头望向方运,嘴角轻蔑。
“方公子,你口口声声大道之海,天地之潮,言必称终极韵律。然而,从始至终,你除了几句空泛之论,一次取巧的拂手,可曾真正奏响过一个音符?可曾让我等感受到你所谓的自然之音,大道之韵?”
“乐道,终究要落在乐上!你若真觉我之道浅薄,我的碧海潮生只是臆想之潮,那便请!”
“请方公子,奏出你心中真正的大道之海!让我玉生烟,也让在场诸位听听,你那超越了宫商角徵羽,超越了器物技法,直指本源的天地呼吸,究竟是何等模样!”
“若你奏不出,或奏出的不过是些粗陋之音、虚张声势之举……”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而逝。
“那今日,你之前所有狂妄之言,便不只是坐井观天,而是欺世盗名!”
玉生烟此言一出,瞬间引爆了全场对方运不满的情绪。
“玉先生说得对!”
“正是此理!”
“方公子,逞口舌之利谁不会?你诗道是厉害,我等佩服。但乐道是乐道!玉先生已划下道来,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光说不练,可不是君子所为,更非我景国文士风骨!”
“方公子方才侃侃而谈,将乐道贬低为排列组合,将玉先生毕生修为斥为‘坐井观天’,何其狂也!如今玉先生不过请你展示一二,你便推三阻四,顾左右而言他了吗?”
“我看他是黔驴技穷了!”
“什么阴阳五行、四季轮回,不过是拿来唬人的大话!真让他弹个曲子,吹个调子,只怕立刻原形毕露!玉先生,不必与他多言,既然他不肯奏,那便是他心虚认输了!这第二场乐道之比,自然该是您胜了!”
“对!认输!”
“不敢奏就是认输!”
“狂妄小儿,只会大言欺世!”
耳畔纷扰,方运却恍若未觉,他微微抬起右手,在身前的虚空中,做了一个仿佛拂过琴弦的动作。
他只是那么随意地,虚空一拂。
“叮……”
一声颤音,并非玉生烟箫声那种带着强制共鸣感的嗡鸣,而是一种自然苏醒般的,带着各自独特韵律的低吟。
玉生烟引动的,是同频的震颤,是整齐划一的被迫回应。
而方运这看似随意的一拂,引动的,却是万物本身固有的声音。
那是木头年轮生长的低语,是青石承载岁月的叹息,是竹叶在风中舒展的轻吟,是尘埃在光线中舞蹈的微响……
无数微弱到几乎不可闻,却又真实存在,各不相同的声音,在这一瞬间,被某种力量轻轻唤醒,共同交织成一曲天地初音。
万物有声,皆有其韵,何须强行归一?
“这,这声音……”
“不是箫,不是琴,不是任何乐器,甚至不是文气强行模拟的声响……是它们自己在说话?”
“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梁木在叹息,地砖在低吟,窗纸在轻颤,连我这杯子里的残茶,都在微微共振,发出只有它自己才有的,几乎听不见的水纹声!”
“万物有声,万物,真的有声?!”
“拂手,仅仅是一拂手……”
“没有乐器,没有文宝催动,甚至没有刻意凝聚文气,他只是,只是随手一拂,就让这满园的死物,都活了过来,发出了它们自己的声音?”
“大道之海……天地之潮……万物本音……”
“我原以为这只是故作高深的虚言!原来……原来如此!真正的天地韵律,岂是整齐划一?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潮起潮落,月盈月亏,何曾整齐过?但又何曾混乱过?它们自有其节律,自有其声音!”
“方公子所说的排列组合,不是指宫商角徵羽那几个死板的音,而是这天地间一切动态的,变化的,充满无限可能的理与序啊!”
“这需要对天地法则,对万物本质,对声音本源理解到何等恐怖的境地?这绝非苦修技艺可达,这需要的是近乎于道的感悟!是真正的天人合一!”
之前叫得最凶的那几人,此刻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如果随手一拂,引动万物本音交织成曲是“取巧”,那天下乐师恐怕都希望自己有这般“取巧”的本事!
这哪里是“虚张声势”,这分明是“大象无形,大音希声”的至高境界在他们面前的惊鸿一现!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聚焦到场地中央的两人身上。
玉生烟握着碧玉洞箫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
他引以为傲的,视为大道的“碧海潮生”,他苦修数十载达到的“音由心生,心与天合”的境界,在对方那“一拂”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小。
方运收回拂过虚空的手,那低吟细语,也如潮水般悄然退去,不留痕迹。
他缓缓放下手,负于身后,青衫依旧,微微侧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此式,”
“我称其为……”
“万象和鸣。”
万象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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