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秋意已浓,礼部侍郎周敬之的府邸内,银杏叶落了满院,铺成一片金黄。正厅的宴席早已备好,青瓷碗碟里盛着南北珍馐,琥珀色的黄酒在银壶中温着,袅袅热气混着桂花香,在厅内漫开。沈砚身着玄色常服,刚踏入门槛,便被周敬之笑着迎了上来,对方的锦袍上绣着精致的云纹,袖口却沾着些许墨痕,显是刚从书房赶来。
“沈佥事一路辛苦!” 周敬之握着他的手,力道略重,眼神里满是热切,“江南盐案办得漂亮,太湖私兵也一举捣毁,陛下近日在朝堂上多次夸你,真是年轻有为啊!”
沈砚拱手回礼,笑容谦和却保持着分寸:“周大人谬赞,都是陛下英明,陆大人统筹,属下只是尽了本分。” 他目光扫过厅内,除了周敬之,还有三位身着儒衫的官员,皆是东林党中的骨干,此刻正含笑看来,眼神中带着审视与期许。
入席时,周敬之特意将沈砚安排在主位旁,亲自为他斟酒:“沈佥事刚回京城,怕是还不知道,如今朝堂上,阉党虽失了魏忠贤的臂膀,却仍有残余在暗中作祟。我东林党向来以匡扶社稷、澄清吏治为己任,正需沈佥事这样的栋梁之才。”
银壶中的黄酒倒入杯中,泛起细密的酒花。沈砚握着酒杯,指尖感受着瓷杯的凉意,没有饮下。他想起回京城前,陆炳曾私下叮嘱:“东林党看似清流,实则党同伐异,阉党未除,你若卷入党争,只会腹背受敌。” 那时他还未真切体会,此刻周敬之的话刚落,身旁的御史李默便接话道:“沈佥事,你屡破大案,得罪了不少阉党余孽。若入我东林,日后在朝堂上,我等定会为你撑腰,保你仕途顺遂。”
沈砚抬眸,目光掠过众人的脸。周敬之的笑容里藏着功利,李默的眼神透着急切,另两位官员则沉默着,显然是等着他的答复。他放下酒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声音平静却清晰:“多谢各位大人厚爱,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明 —— 大人说东林党匡扶社稷,可前些年苏仲文苏御医蒙冤,江南盐商受周启元压迫时,东林党为何未曾发声?”
厅内的气氛瞬间凝滞,周敬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叹道:“沈佥事有所不知,那时魏忠贤势大,我等也是有心无力啊!如今阉党势弱,正是我们联手的好时机。”
“有心无力,还是权衡利弊?” 沈砚追问,语气未带锋芒,却让周敬之的脸色更沉了几分。他想起在江南时,楚瑶曾提及东林党与部分士绅有往来,虽未直接勾结阉党,却也在盐税案中沉默旁观,只为保全自身势力。那时他便明白,所谓党争,不过是各方为了利益的博弈,与他心中的 “公道” 相去甚远。
李默见状,连忙打圆场:“沈佥事性情耿直,这是好事!只是官场险恶,孤身难支。你看魏忠贤倒台后,他的余党仍在暗中针对你,若没有我们东林党相助,你日后查案、升迁,怕是处处受阻。”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册,“这是我东林党在京中与地方的官员名录,你若点头,这份名册便是你的后盾。”
名册递到沈砚面前,泛黄的纸页上写满了名字,朱笔标注着各人身居的要职。沈砚的目光在名册上扫过,指尖却未触及,只是缓缓摇头:“李大人,属下入宫当锦衣卫,是为了查案护民,不是为了仕途顺遂。当年苏御医蒙冤,我查案;江南盐运混乱,我平乱;太湖私兵谋反,我围剿 —— 这些都与‘党’无关,只与‘公道’有关。”
他站起身,对着众人拱手:“党争只会耗损国力,让百姓受苦。当年阉党乱政,是因为私利;如今若东林党借‘清流’之名排除异己,与阉党又有何异?属下只想守住本心,办好每一个案子,护一方百姓平安,不愿卷入任何党争。”
周敬之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握着酒杯的手指泛白:“沈佥事这是不给我东林党面子?你可知,如今朝堂上,除了东林党,还有谁能护你?”
“护我的,从来不是某个党派,而是陛下的信任,是百姓的期盼,是手中的刀与心中的公道。” 沈砚语气坚定,没有丝毫退让。他摸了摸胸前的平安符,锦缎的触感让他想起苏清鸢 —— 她曾说,希望他平安,不必为了功名利禄勉强自己。此刻,这份牵挂成了他更坚定的底气。
厅内的沉默持续了许久,一位一直未开口的太傅级官员缓缓开口:“沈佥事有风骨,老夫佩服。只是老夫要提醒你,官场不比江湖,没有靠山,寸步难行。他日你若遇到难处,莫要忘了,东林党曾向你伸出过手。”
沈砚颔首:“多谢老大人提醒,但若真有那日,属下也只会靠自己的本事解决,不会借党派之力。” 他转身看向周敬之,“宴席丰盛,只是属下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
周敬之没有再挽留,只是冷着脸摆了摆手。沈砚走出正厅时,银杏叶被风吹得落在肩头,他轻轻拂去,心中没有丝毫遗憾。刚出府门,便看到吴峰牵着马候在路边,对方眼中带着担忧:“沈佥事,里面…… 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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