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南的夜,静得能听见巷弄里青苔吸水的微响。沈砚与吴峰贴着王士绅老宅的青砖围墙潜行,夜行衣与浓黑的夜色融为一体,只有腰间绣春刀的刀柄偶尔反射出星点微光。老宅的朱红大门紧闭,门楣上悬挂的“王氏宗祠”匾额在月光下泛着陈旧的木色,门口两名东厂番子如石雕般伫立,腰间佩刀的刀柄上,“玄字营”的标识在暗影中若隐若现——这是魏忠贤嫡系护卫的记号,比寻常番子更擅机关与搏杀。
“沈佥事,按楚小姐的布防图,西侧老槐树能攀到墙头,墙内三丈处有个狗洞,直通假山后巷。”吴峰压低声音,指尖指向围墙西侧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影婆娑,正好能遮挡番子的视线。
沈砚颔首,目光扫过门口番子的站位,两人呈对角警戒,呼吸匀长,显然是常年值守的老手。他抬手示意吴峰候着,自己则如狸猫般窜出阴影,借着树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绕到老槐树下。树干粗壮,枝桠横生,他脚尖在树干上轻点,身形便如藤蔓般向上攀爬,动作轻盈得没有惊动一片落叶。
趴在墙头往下望去,院内铺着青石板,月光洒在上面,映出斑驳的树影。假山位于庭院中央,怪石嶙峋,与楚瑶布防图上标注的“暗道入口”位置分毫不差。墙下巡逻的番子正沿着院墙走动,脚步声沉稳,每隔半柱香便会经过假山一次。沈砚看准巡逻间隙,纵身跃下,落地时膝盖微屈,卸去冲力,悄无声息地躲到假山后侧。
吴峰随后跟上,两人借着假山的遮挡,等待下一次巡逻间隙。沈砚指尖摩挲着假山石上的纹路,按照楚瑶的提示,在一块不起眼的凸起石块上轻轻一按。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假山侧面的一块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道入口,一股混杂着霉味与金银锈蚀的气息扑面而来。
“沈佥事,这暗道怕是有机关。”吴峰掏出火折子,刚要点燃,被沈砚抬手制止。
“不可动火,里面或许有烟感器械。”沈砚从怀中掏出楚瑶准备的磷光粉,撒在暗道入口处,淡绿色的微光勾勒出通道的轮廓,“跟着磷光走,小心脚下青砖,楚小姐说过,暗道内有‘踏空砖’,踩错便会触发弩箭。”
两人弯腰钻进暗道,通道狭窄逼仄,两侧墙壁潮湿冰冷,指尖触到的砖石上布满细小的凹槽——这是机关弩箭的发射槽,一旦触发,便是万箭穿心之局。沈砚走在前面,脚步精准地落在磷光标记的青砖上,每一步都稳如磐石。他能感受到身后吴峰的呼吸有些急促,便低声道:“沉住气,楚小姐的布防图绝不会错。”
走了约莫二十步,通道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一扇石门,门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正中央镶嵌着一枚铜制锁芯,与盐仓暗门的锁芯形制相似,却多了一道暗槽。沈砚掏出楚瑶赠予的铜匙,这是楚家早年为王家打造暗门时留下的备用钥匙,他将铜匙插入锁芯,轻轻转动,同时按动暗槽内的机关,只听“咔咔”两声,石门缓缓开启。
门后是一间巨大的地下银库,月光透过通风口的格栅洒进来,照亮了满室的金银珠宝。靠墙的货架上堆满了银锭、金元宝,成色极佳,泛着温润的光泽;数十个木箱整齐排列,里面装满了银票与珍奇古玩,箱盖上贴着“周记”“魏府”的封条;银库最内侧的石台上,摆放着一个紫檀木盒,正是楚瑶提及的“密信存放处”。
“好家伙,这私银怕是够抵扬州十年盐税了。”吴峰压低声音惊呼,眼神中难掩震撼。
沈砚没有分心,快步走到石台前,小心翼翼地打开紫檀木盒。里面果然装满了密信,最上面一封便是魏忠贤写给周启元的手谕,字迹阴鸷:“盐利速转漠北,助蒙古权臣购火器,刘参将那边需催紧,三日后必举事,扬州为饵,京城为巢。”
再往下翻,是周启元与王士绅的往来书信,详细记录了洗钱流程:“盐利经王记钱庄兑换成银票,由东厂番子护送进京,存入魏府秘库,部分转至漠北商号,购得火器后藏于盐仓暗室。”还有几封是周启元与江南士绅的通信,提及“东林党某官员收受银两,默许私盐转运”,信末署名的“李大人”,正是前卷粮商案中牵扯出的吏部尚书侄子。
“铁证如山。”沈砚将密信仔细收好,指尖微微发凉——他没想到,周启元的网络竟如此庞大,牵扯到阉党、边关、江南士绅甚至东林党内部,这已不是单纯的盐税亏空,而是关乎国本的谋反大案。
“沈佥事,我们要不要带走些金银作为证据?”吴峰问道。
“不必。”沈砚摇头,“密信足以坐实他们的罪行,金银太多,反而不便撤离。我们尽快离开,此地不宜久留。”
就在两人转身准备离开时,银库入口突然传来脚步声,伴随着刘公公阴鸷的声音:“沈大人既然来了,何必急于走呢?”
沈砚心中一凛,没想到刘公公竟亲自坐镇此处。他与吴峰迅速背靠背站定,绣春刀与长刀同时出鞘,寒光在月光下交织。刘公公带着四名东厂番子走进银库,个个手持长刀,眼神狠厉,正是“玄字营”的精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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