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顺天府大牢深处。
潮湿的石壁渗出黏腻的水珠,混合着霉味与铁锈味,在昏暗的油灯下弥漫成令人窒息的气息。张记粮铺的胖老板被铁链锁在刑架上,往日的油光满面早已被惊恐与疲惫取代,眼下乌青,嘴角挂着干涸的血迹,显然在之前的审讯中已经受过些苦头。他耷拉着脑袋,肩膀垮塌如泄了气的皮球,唯有听到脚步声时,才会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残存的侥幸。
“张万发,” 沈砚握着一卷账册,缓步走到刑架前,油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你方才供称,王虎每月初一都会去城外西山别院与你交接赃银,可有半句虚言?”
张万发打了个寒颤,铁链碰撞发出 “哐当” 声响。他偷眼瞥见站在沈砚身后的赵镇抚,对方绯红官袍在昏暗狱中依旧刺眼,眼神冷得像腊月寒冰,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磕头:“不敢!不敢有半句虚言!王公子说西山别院偏僻,不易被人察觉,每次交接都让小的带心腹过去,他身边跟着四个护卫,都是拳脚过硬的练家子……”
“那护卫的来历你可知晓?” 凌霜上前一步,腰间佩刀的刀柄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语气锐利如刀。
“不知!不知啊!” 张万发连连摇头,额头磕在冰冷的石板上,“那些人从不说话,穿着黑衣,看着就吓人,王公子只说是他府里的护院,小的不敢多问!”
赵镇抚冷哼一声,抬手示意衙役将张万发押下去:“继续看管,不许任何人接触。” 随后转身看向沈砚与凌霜,“李坤那边审得如何?”
“李坤倒是比张万发嘴硬些,” 凌霜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几分不耐,“起初只承认收过张万发的‘孝敬’,不肯提王虎半个字,直到我们拿出那箱刻着‘张’字的银子,又提了张万发的供词,他才松了口,说王虎是主谋,逼他在军粮采买中放水,还说……” 她顿了顿,看向沈砚,“还说账册里有玄机,真正的大头不在张记,而是王虎通过其他商号转移了赃款。”
沈砚闻言,将手中的账册递了过去:“赵大人请看,这是从张记账房密室搜出的暗账。表面看是普通的粮食往来记录,但每页末尾都有一组奇怪的数字,既非银两所计,也非粮食石数,倒像是某种暗号。”
赵镇抚接过账册,借着油灯仔细翻看。只见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 “嘉靖二十三年三月,售米五百石,银三百两,暗号:三六九”“嘉靖二十三年四月,售麦八百石,银四百五十两,暗号:二七四” 之类的条目,那些暗号数字长短不一,毫无规律可循。他摩挲着下巴,沉声道:“看来这贪腐链条比我们预想的更复杂,王虎背后恐怕不止张文明一人。”
“当务之急是先抓获王虎,” 凌霜语气急切,“张万发说每月初一交接,明日便是初一,若今日不行动,等他察觉张记出事,必然会携款潜逃,到时候再想抓他就难了!”
赵镇抚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事不宜迟,凌捕头,你带顺天府二十名精锐衙役,随我北镇抚司缇骑一同前往西山别院,务必将王虎生擒!沈砚,你留在顺天府,会同账房先生解读这些暗号,务必找出隐藏的赃款去向!”
“大人,” 沈砚抬眸,眼神坚定,“我想一同前往。”
赵镇抚有些意外,凌霜也看向他,眼中带着探究。
“王虎此人嚣张跋扈,又有护卫随行,抓捕过程恐有变数,” 沈砚平静地解释,“我熟悉张记的运作模式,也从张万发口中问出了别院的大致布局,或许能帮上忙。再者,李坤提到账册暗号与其他商号有关,王虎身上或许有解读暗号的关键,我在场能及时辨认。”
赵镇抚沉吟片刻,见沈砚神色笃定,不似逞强,便颔首应允:“好,你随队前往,但务必注意安全,不可逞强。”
夜色渐浓,月凉如水。一支由三十名缇骑与二十名衙役组成的队伍,身着夜行衣,避开闹市,悄然朝着城外西山方向进发。马蹄裹着棉布,行走在石板路上无声无息,唯有腰间的兵刃偶尔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
沈砚与凌霜并肩走在队伍中间,夜色掩盖了两人的身形。凌霜侧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一个杂役,胆子倒是不小,敢跟我们去抓朝廷命官的亲眷。”
沈砚微微一笑,声音压得极低:“我不是杂役,只是恰好做了杂役的活。再说,此事关乎京营将士口粮,关乎百姓生计,没有胆子大小之分,只有该做不该做之别。”
凌霜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他。月光下,沈砚的侧脸轮廓分明,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畏惧,反而透着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稳。她心中微动,想起初次见面时,这个年轻人面对张万发的威胁,依旧能冷静应对,如今面对抓捕王虎这样的凶险之事,更是面不改色,这份胆识与心性,确实非同一般。
“小心些,王虎的护卫据说都是从边军退下来的,身手不凡。” 凌霜收回目光,语气中多了几分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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