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血的碎布在火把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上面那道诡异的箭头直指西厢,旁边“寅时三刻”的字迹如同淬毒的针,狠狠扎在每个人心头。
内奸虽死,却留下了这枚指向内部的毒刺!是临死前的疯狂警告?是嫁祸栽赃的阴计?还是另一个早已布好的、等着他们自投罗网的陷阱?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西厢客房的方向,那里灯火微明,是苏临渊、苏子画临时居住的地方。苏临渊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随即又变得铁青,虎目圆睁,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爷爷!王爷!我苏临渊对天发誓,若与幽冥司有半分勾结,叫我天打雷劈,尸骨无存!”他性子刚烈直率,最受不得这般污蔑,胸膛剧烈起伏,几乎要当场冲出去自证清白。
苏天佑握着铁枪的手背青筋暴起,花白的胡须簌簌颤抖,眼神在碎布与孙子之间来回扫视,心中如同刀割。他不愿相信自己的孙儿会背叛家族,可这明晃晃的指向,让他心头沉甸甸的,声音干涩沙哑:“西厢……确实是临渊和子画的住处。”
苏擎宇眼神锐利如鹰,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苏子画身上。苏子画那双素来带着三分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下刺骨的寒意,他缓缓扫视着身边的父祖、妹妹与妹夫,声音平静得可怕,却透着一股被羞辱的冷怒:“这指向未免太过刻意。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有人想让我们自乱阵脚,内部猜忌,甚至……自相残杀,好坐收渔翁之利。”
霍云庭没有贸然表态,他走到那名亲兵面前,接过碎布,指尖摩挲着布料的纹理,借着跳动的火把光仔细观察箭头的笔触与颜料,甚至凑近鼻尖,轻嗅那残留的、极其细微的特殊气味。
“这布料是江南贡品云锦,经纬细密,色泽温润,非皇室与少数顶级勋贵不能享用。”霍云庭缓缓开口,声音冷静得如同寒潭,字字清晰,“颜料中混有淡淡的‘墨兰香’,此香产自西域极寒之地,萃取不易,价格堪比黄金,京都唯有‘宝香斋’等三家顶级香料铺有售。而这箭头的画法,看似潦草,实则笔触沉稳,收锋处带着常年握笔书画形成的习惯性弧度,绝非寻常武夫所能为。”
他的目光缓缓转向苏子画,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重量:“四哥,我记得你名下,恰好持有‘宝香斋’的最大股份?而你自幼研习书画,一手行书更是京都闻名,对笔墨笔触的掌控,无人能及?”
此言一出,庭院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到了冰点!所有线索如同被无形的线串联,竟隐隐将矛头指向了苏子画!
苏子画脸色一白,随即涌上一股被羞辱的潮红,他死死盯着霍云庭,眼神锐利如刀:“王爷这是在怀疑我?怀疑苏家的人?”
苏婉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绝不相信四哥会是内奸,可霍云庭的分析丝丝入扣,无懈可击,让她一时不知如何辩驳,只能紧张地看着两人。
“不。”霍云庭却缓缓摇头,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我的意思是,栽赃之人,对苏家内部情况、甚至对京都的权贵喜好、商业脉络,都了如指掌!他(她)不仅知道利用子画兄的商业背景和书画特长来制造指向性线索,更算准了我们刚经历恶战、惊魂未定,极易被猜忌冲昏头脑,从而产生裂痕!”
他举起那块碎布,声音斩钉截铁,掷地有声:“这不是简单的栽赃,而是一个精心设计的离间计!目标,就是让我们在寅时三刻,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西厢,集中在子画兄身上!而他(她)真正的图谋,恐怕……在别处!”
霍云庭的判断如同拨云见日,瞬间点醒了被愤怒与猜疑冲昏头脑的众人。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苏天佑瞬间明悟,须发皆张,怒火更炽,手中铁枪重重砸在地面,溅起一片尘土,“好毒辣的心思!好阴险的算计!”
“寅时三刻……如今已是丑时过半,剩下不到一个时辰了!”苏擎宇急声道,眼神凝重,“我们必须立刻找出他真正的目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目标会是什么?是霍云庭随身携带的半块虎符?是重伤初愈、尚在休养的苏擎宇?还是……他们昨夜刚发现的后山祭坛秘密?
苏婉婉脑海中灵光一闪,如同惊雷炸响,她猛地抓住霍云庭的手臂,语气急促而肯定:“云庭!是后山!是祭坛!他们真正的目标,一定是想趁我们被内部纷争牵扯精力,无暇他顾之际,强行闯入祭坛,启动兵魔神!”
这个猜测让所有人悚然一惊,后背发凉!完全有可能!幽冥司此次强攻苑囿,或许本就是双管齐下——明面攻击制造混乱,抛出内奸线索引发内讧,暗地里则派遣精锐,直扑后山祭坛,企图一举成事!
“必须立刻去后山!绝不能让他们得逞!”霍云庭当机立断,眼中闪过决绝的寒光。
“不行!”苏临渊立刻反对,语气急切,“外面还有禁军层层封锁,我们大规模行动,必然会被察觉,届时腹背受敌!而且,若这仍是疑兵之计,我们倾巢而出,苑囿空虚,正好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父祖和家中子弟将危在旦夕!”
进退维谷,两难抉择!时间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容不得半点犹豫!
就在这时,苏婉婉挺身而出,目光清澈而坚定,语气沉稳有力:“我和云庭去后山。我们两人目标小,轻功足以避开禁军巡查,隐蔽性更强。爷爷,父亲,大哥,四哥,你们留守苑囿,严加戒备——一方面应对可能出现的内部变故,保护好自身安全;另一方面,若我们那边情况危急,也好及时策应,或是……另寻破局之法。”
这是目前最合理,也最冒险的方案。将最强的战力分散,一边守内,一边攻外,双线作战,却也是唯一能同时应对两处危机的选择。
霍云庭看向苏婉婉,看到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决心与信任,知道这是当下唯一的出路。他重重握了一下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着彼此的默契与坚定:“好!我们速去速回!”
“小妹,王爷,你们千万小心!”苏子画沉声道,眼中满是担忧,伸手递过一把淬毒的短刃,“这是我特制的‘追魂镖’,剧毒无比,关键时刻或能救命!”
苏天佑看着孙女和孙女婿,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不舍与决绝:“去吧!家里有我们这几把老骨头撑着,乱不了!你们务必保重,若事不可为,即刻撤退,切勿恋战!”
没有时间再多耽搁,霍云庭与苏婉婉再次换上夜行衣,如同两道融入墨色的轻烟,悄无声息地掠出苑囿高墙,朝着后山祭坛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色深沉,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两人足尖点地,身形如流星赶月,沿途将感知提升到极致,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越是接近后山,空气中弥漫的那股阴寒能量波动便越发强烈、越发躁动,比他们昨夜探查时活跃了数倍,如同蛰伏的巨兽即将苏醒,让人心头发紧。
当他们再次抵达那个隐藏在山坳中的入口时,心中顿时一沉!原本半掩着入口的粗壮藤蔓与嶙峋乱石,竟然被人强行清理开了大半,露出了黑漆漆的洞口。地面上残留着杂乱的脚印,深浅不一,显然有不少人经过;更引人注目的是,洞口边缘还沾染着几点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迹,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昭示着这里刚刚发生过激烈的冲突!
有人抢先一步进去了!而且发生了战斗!
两人心中一紧,不再迟疑,立刻俯身潜入甬道。这一次,甬道内不再寂静无声,深处隐约传来兵刃交击的铿锵锐响、内力碰撞的沉闷轰鸣,以及几声压抑的痛呼与怒吼,顺着潮湿的空气传来,愈发清晰。
“加快速度!”霍云庭低喝一声,拉着苏婉婉的手,身形更快几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驰。
冲入溶洞空间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倒吸一口凉气!
溶洞内,那座黑色金属祭坛依旧巍峨矗立,表面的幽蓝符文比昨夜明亮了数倍,如同燃烧的幽火,将整个溶洞映照得一片妖异;祭坛发出的嗡鸣声也变得急促而高亢,如同战鼓轰鸣,震得人耳膜发麻,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即将冲破封印,破土而出!
而祭坛周围,一场惨烈的混战正在爆发!
一方是七八名身着玄影服饰的黑衣人,但他们眼神凶狠嗜血,招式间带着幽冥司特有的诡谲阴狠,显然是玄影内部的叛徒!他们正分成两组,一组疯狂地攻击着长风等人,另一组则围着祭坛底座,用特制的工具猛凿着某个特定的符文节点,似乎想强行激发什么。
而另一方,竟然是长风,以及另外两名浑身浴血、铠甲破碎、却依旧死战不退的玄影队员!他们显然是霍云庭留下潜伏守护此地的暗哨,此刻正以寡敌众,用血肉之躯阻拦着叛徒的脚步。地上已经躺倒了数具尸体,有叛徒的,也有忠诚的玄影队员的,鲜血染红了祭坛下方的地面,与冰冷的金属形成刺眼的对比。
“长风!”霍云庭见状,目眦欲裂,胸中怒火如同火山喷发,手中长剑瞬间出鞘,剑光如九天雷霆,携着滔天杀意,直接杀入战团!“铮”的一声脆响,剑光过处,一名正欲从背后偷袭长风的叛徒来不及反应,便被剑气劈中,瞬间被斩为两段,鲜血喷涌而出!
苏婉婉也没有丝毫迟疑,她身形灵动如穿花蝴蝶,手中匕首闪烁着寒芒,专挑叛徒招式间的破绽下手。她的内力虽不如霍云庭雄浑,却胜在精纯诡异,融合了灵果能量与现代格斗技巧,角度刁钻狠辣,往往一招制敌,瞬间缓解了长风等人的压力。
“王爷!王妃!”长风看到两人赶来,如同久旱逢甘霖,精神大振,嘶哑着嗓子喊道,“这些叛徒在强行激活祭坛的备用能量核心!他们想绕过虎符,部分唤醒兵魔神!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霍云庭闻言,攻势愈发猛烈,剑剑直指那些正在攻击符文节点的叛徒,剑气纵横捭阖,将他们死死阻拦。苏婉婉则目光一扫,落在了祭坛顶端那悬浮的半块玄铁虎符上,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飞速升起。
她一边与一名叛徒周旋,一边悄然调动体内内力,尝试着与丹田深处的第二道封印沟通。既然这封印与祭坛的阴寒能量同源,甚至能吸收转化这种能量,那么……能否借助封印的力量,影响那半块虎符?
她集中全部精神,摒弃外界的厮杀声与轰鸣声,将一缕融合了灵果生机的独特内力,缓缓导向第二道封印。果然,封印再次产生了强烈的共鸣,金色符文流转间,如同一个精密的转换器,将她的那缕内力增幅、转化,化作一股与祭坛能量同源、却更加精纯温和的力量,遥遥锁定了祭坛顶端的半块虎符!
“嗡——!”
那半块悬浮的虎符似乎感应到了这股熟悉而亲切的力量,猛地一震,幽光大盛,比祭坛符文的光芒还要炽烈!一股远比叛徒们强行激发的能量更加精纯、更加古老、更加磅礴的波动,骤然从虎符中扩散开来,如同水波般层层叠叠,扫过整个祭坛,席卷了溶洞的每一个角落!
在这股源自虎符本身的精纯能量冲击下,叛徒们强行激发的备用能量核心瞬间变得极不稳定,幽蓝的光芒疯狂闪烁,如同风中残烛,下一秒便猛地炸开一团刺目的电光!
“啊——!”“噗——!”
几名正在疯狂攻击符文节点的叛徒猝不及防,被能量反噬的巨大冲击力击中,惨叫着吐血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溶洞石壁上,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瞬间失去了战斗力,瘫软在地,气息奄奄。
剩余的几名叛徒见大势已去,眼中闪过绝望与疯狂,纷纷抬手便要往口中塞东西——显然是想服毒自尽,保守秘密!
“留活口!”霍云庭厉声喝道,剑势陡然加快,剑光如网,瞬间挑飞了他们手中的毒囊与兵刃,同时点出数指,封住了他们的周身穴道,让他们动弹不得。长风与幸存的玄影队员立刻上前,用绳索将这些叛徒牢牢捆住,彻底制服。
祭坛的嗡鸣声渐渐平复下来,幽蓝的符文也恢复了之前的微弱光芒,溶洞内的阴寒能量波动也趋于稳定,一场惊心动魄的危机,暂时得以解除。
长风单膝跪地,浑身浴血,气息急促而微弱,脸上满是愧疚之色:“属下无能,未能守住据点,让叛徒潜入,还折损了多名弟兄,请王爷责罚!”
霍云庭上前一步,扶起他,看着他浑身深浅不一的伤口和疲惫不堪的面容,沉声道:“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若非你们拼死阻拦,为我们争取了时间,叛徒恐怕早已得手。此次功劳,我记在你们头上,折损的弟兄,我会厚待其家人。”他目光扫过那些被制服的叛徒,眼神冰冷如霜,“把他们带下去,严加看管,分开审讯,我要知道,他们到底是谁的人,背后还有多少同党!”
“是!”长风恭敬领命,立刻安排手下将叛徒押往隐蔽之处看管。
处理完叛徒,霍云庭和苏婉婉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沉寂下来的祭坛,以及顶端悬浮的半块虎符。经过方才的能量异动,他们更加确信,这兵魔神一旦被完全唤醒,必将带来毁天灭地的滔天浩劫,绝不能让幽冥司的阴谋得逞。
“必须尽快找到彻底毁掉它,或者永久封印它的方法。”苏婉婉轻声道,眼神凝重。她体内的封印在虎符异动后,也渐渐恢复了平静,但那种奇妙的联系感与共鸣感,却深深烙印在她的感知中,挥之不去。
霍云庭缓缓点头,正欲开口商议后续计划,忽然,一名负责在洞口清理战斗痕迹、警戒外围的玄影队员匆匆进来,脸色怪异,手中捧着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巴掌大小的物件。
“王爷,王妃,属下在清理洞口时,从一名叛徒的贴身暗袋里发现了这个。此物被他藏得极深,若非仔细搜查,绝难发现。”
霍云庭接过油布包裹,层层打开。里面并非预想中的武器、毒药或密信,而是一本纸质泛黄、边角磨损严重、甚至有些地方已经脆化的古老手札。手札的封面上,用一种早已失传的古篆文字,写着几个模糊不清、却透着古朴沧桑气息的字迹。
苏婉婉心中一动,凑近上前,目光落在那些古篆上。她自幼跟随母亲学习过一些古文字,加上穿越后对这世界文字的钻研,此刻凝神辨认,一个个字符如同活过来一般,在她脑海中清晰浮现。
当她彻底辨认出那几个古文字的含义时,浑身猛地一震,如遭雷击,血液几乎在刹那间凝固!
那上面写的是——
《云氏血脉承继录》!
云氏!正是她母亲,护国公夫人云氏的姓氏!
这本突然出现在幽冥司叛徒身上的古老手札,竟然与她神秘莫测的母亲家族有着直接关联?!
这里面,究竟记载着什么?是关于母亲“非此世之人”的惊天真相?是关于她体内那三道神秘封印的起源与破解之法?还是关于如何控制、甚至彻底毁灭“兵魔神”的关键密钥?
所有零散的线索——母亲的失踪、父亲的被囚、幽冥司的阴谋、兵魔神的秘密、体内的封印、同源的虎符——仿佛在这一刻,都被这本突如其来的古老手札,牢牢串联在一起,引向了一个更加深邃、更加神秘,也更加关乎她自身起源与宿命的终极秘密!
而这个秘密,或许正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却也可能将她卷入一场更加凶险、更加无法回头的命运洪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