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初刻,夙王府药房的灯火刺破长夜,在青砖地上投下颤抖的光晕。药炉里的草药咕嘟作响,蒸汽混着浓郁的药香弥漫在空气中,却压不住另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那是血肉溃烂的味道。
月影被平放在铺着素白医布的长榻上,往日灵动如猫的女子此刻瘫软如泥,脸色已从最初的青紫转为死灰,嘴唇抿成一道毫无血色的直线,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若非胸腔还有极浅的起伏,几乎与死人无异。一支寸许长的幽蓝色毒针斜嵌在她右肩胛骨下方,针尾缀着半片银鳞似的薄片,仍在随着她残存的呼吸微微颤动,像极了某种剧毒蛇蝎的尾刺。针身周围的皮肉已溃烂成黑褐色,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色,渗出的脓液黏稠如胶,散发出甜腥与腐臭交织的气味,闻者无不蹙眉屏息。
凌霄站在榻前,月白色的医袍已被汗水浸湿大半,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滴落,砸在青石地面上晕开细小的水渍。他手中的银针快如流星,指尖翻飞间,已在月影周身二十一处要穴连下银针,银亮的针尾齐齐颤动,如一片倒立的锋芒,死死封住毒素向心脉蔓延的路径。架子上的玉爪隼焦躁地扑腾着翅膀,尖厉的鸣叫声被刻意压低,却仍难掩对主人处境的焦灼。
“凌殿主,如何?”霍云庭的声音沉得像淬了冰,他按在腰间佩剑上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底翻涌的杀意几乎要冲破束缚——月影是婉婉最信任的暗卫,如今在他的王府遭此毒手,无异于在他心口划刀。
苏婉婉站在榻边,脸色比平日里苍白几分,指尖却异常稳定。她方才借口回房取“祖父遗留的应急药材”,实则悄悄进入空间,将那株已完全绽放的冰魄莲取了出来。此刻莲花静静卧在她掌心的锦帕上,六片冰蓝色花瓣舒展如蝶,中心三颗冰珠般的莲子晶莹剔透,散发出的凛冽寒气让周围的空气都凉了几分,隐隐中和了药房里的燥热。
凌霄拔下最后一枚银针,直起身时踉跄了一下,霍云庭伸手扶了他一把,才稳住身形。“毒已入血,针上淬的是‘七日断魂散’。”凌霄的声音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此毒由腐心草、噬骨虫、寒蜈涎等七种剧毒之物炼制而成,中毒者七日之内,五脏六腑会像被虫蚁啃噬般逐步溃烂,最后在剧痛中气绝。解毒需以七种相克的奇珍配药,其中三味——冰魄莲、龙涎花、七星草,早在数十年前就已绝迹,连太医院的典籍里都只存下绘图。”
他的目光落在苏婉婉掌心的冰魄莲上,死寂的眼底骤然燃起一丝光亮:“有冰魄莲,可解此毒中的寒蜈涎之毒。但还缺龙涎花解腐心草的热毒,七星草调和诸药药性。若三日内配不齐这两味药……”
话未说完,药房内的空气已冷到冰点。所有人都明白,三日内配不齐,月影必死无疑。
“龙涎花和七星草,我有。”苏婉婉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将冰魄莲递向凌霄,锦帕下的手指悄悄攥紧——她必须找个合理的借口解释药材的来源。
凌霄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王妃不是说,祖父留下的药材多是寻常补品……”
“这两味是祖父秘藏的奇珍,”苏婉婉打断他,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当年他游历南疆时偶然所得,用特制的玉盒封存,一直放在我陪嫁的木箱最底层,此前从未动过。”她刻意避开“空间”二字,只将一切归于祖辈遗留,既符合她的身份,又不会引人深究。
霍云庭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与婉婉成婚已久,竟不知她还有这样的秘藏。但此刻救人要紧,他并未多问,只朝凌霄沉声道:“快取来。”
苏婉婉转身进入药房内侧的耳房,关门前特意嘱咐:“我去取药,你们先稳住月影的伤势。”门内,她迅速将意识沉入空间——药田中,龙涎花的第二朵花苞已完全绽放,金黄的花蕊如龙须般卷曲舒展,散发着淡淡的暖香;七星草的七片叶子上,星形纹路在灵土的滋养下闪烁着微光。她用意念小心采摘,指尖刚触到花叶,药材便已出现在手中的玉盒里。整个过程不过半盏茶时间,当她推门而出时,手中已多了两个雕刻精美的紫檀木盒。
凌霄接过木盒,打开的瞬间便倒吸一口凉气。龙涎花的花瓣带着鲜活的光泽,七星草的叶片饱满多汁,分明是刚采摘不久的状态,绝非存放多年的干品。他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被苏婉婉递来的眼神制止——此刻救人远比追问重要。
凌霄不再迟疑,立即将三味主药置于白玉药臼中,又加入当归、防风等七种辅药,手持特制药杵细细研磨。药杵撞击药臼的“笃笃”声在寂静的药房里回荡,每一声都敲在众人心上。不多时,药粉已研磨均匀,呈淡淡的金色,在烛火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泽。
“此毒霸道,寻常药引无法激发药效,”凌霄忽然停下动作,脸色凝重地看向众人,“需以心头血为引,借心头血的至阳之气破毒。”
“心头血?”幻纱惊呼出声,脸色瞬间惨白,“那可是损耗性命的东西!”心头血不同于寻常血液,是人体精气所聚,取之不慎便会伤及根本,严重者甚至会折损寿元。
霍云庭眉头紧锁:“我来。”他身为男子,气血方刚,取几滴心头血总比让婉婉伤了身子好。
“不行。”苏婉婉却先一步上前,从凌霄手中拿过银刀,“月影是我的暗卫,也是我的姐妹,该由我来。”她知道,此毒需女子的心头血方能与药材药性契合,霍云庭的血虽阳刚,却少了一丝阴柔调和,药效会大打折扣。
“婉婉!”霍云庭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眼底满是心疼,“不过是一名暗卫,不值得你如此。”
“在你眼中她是暗卫,在我眼中她是家人。”苏婉婉轻轻挣开他的手,目光坚定地看着凌霄,“凌殿主,动手吧。”她撩起衣襟,露出光洁的胸口,心口处的肌肤细腻温热,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凌霄迟疑着不敢下手,霍云庭的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苏婉婉却主动将胸口凑向银刀,声音轻却坚定:“若今日中毒的是我,月影也会这般做。”
话音未落,她已握着凌霄的手,将银刀轻轻刺入心口。尖锐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她却死死咬住下唇,一声未吭。三滴殷红的心头血缓缓渗出,滴落在金色的药粉中。奇异的事情发生了——血与药粉接触的刹那,淡金色骤然转为赤金色,浓郁的药香瞬间充斥整个药房,连那股腐臭气味都被压了下去。
“够了!”霍云庭一把将苏婉婉拉进怀里,撕下自己的袍角为她按压伤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剩下的交给我。”
苏婉婉靠在他怀里,气息有些不稳,却笑着摇头:“没事,不过三滴血而已。”她知道,以空间灵土的滋养,这点损伤不出半日便能恢复。
凌霄不敢耽搁,立即将赤金色的药粉调成药膏,用银勺小心地敷在月影的伤口周围。溃烂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停止扩散,黑色渐渐褪去,露出底下鲜红的新生血肉。玉爪隼也安静下来,扑腾着翅膀飞到榻边,用尖喙轻轻啄了啄月影的手指。
“有效!”幻纱扑到榻边,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声音哽咽,“你吓死我了……下次再这样冒险,我饶不了你。”
月影虚弱地扯了扯嘴角,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井……井下有机关……铁门……毒雾……”她刚说了几个字,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黑血。
“别说话,先养伤。”凌霄连忙按住她的穴位,从药箱里取出一粒通体莹白的固本丹,用温水化开,喂她服下,“这是固本培元的丹药,先稳住你的气血。”
霍云庭这才松了半口气,他扶着苏婉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细心地为她擦去额角的冷汗,眼底的心疼与后怕交织在一起。苏婉婉握住他的手,用眼神安抚他——她没事。
“幻纱,详细说说,井下到底什么情况?”霍云庭转向站在一旁的幻纱,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幻纱抹掉眼泪,将昨夜的经历细细道来:“我和月影按照计划探查西冷宫枯井,刚下到三丈深的地方,就触发了通风口的机关。那蓬毒针像暴雨一样射出来,月影为了护我,硬生生挡了大半。后来我们摸到铁门,门缝里渗出绿色的毒雾,吸入一点就头晕目眩,我们只能先撤回来。”她顿了顿,补充道,“那毒针的速度极快,根本来不及躲闪,机关的灵敏度也远超寻常。”
“通风口内有联动的发射装置,能感应活物的气息和温度。”一直沉默的墨衍开口了,他是天机阁最擅长机关的殿主,此刻正低头思索,“铁门的毒雾应该是第二重防护——若有人躲过毒针,靠近铁门便会触发毒雾。设计这密道的人,心思缜密到了极致,手段更是狠辣。”
聂狂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脸色凝重:“那毒针的力道和覆盖范围,绝非寻常机簧能及。我怀疑……用的是‘暴雨梨花针’的改良版。这玩意儿的制作工艺早就失传了,当世能复刻的,不超过三家。”
“哪三家?”霍云庭追问,手指再次按住了剑柄。
“唐门,机关墨家,还有……百草门。”聂狂的声音沉了下去,“前两家早已隐退江湖,唯有百草门,虽然四十年前被朝廷剿杀,却总有余孽在暗中活动。”
“百草门?”苏婉婉心头一震,她想起文掌柜之前的情报:五皇子曾收买过三位百草门弃徒,后来那些人都“意外”落水而亡。若那些人只是明面上的棋子,暗地里还有更多百草门人为五皇子效力,那事情就远比想象的复杂。
“月影中的毒,与当年暗害影子的毒,是否同源?”苏婉婉忽然看向凌霄,这个问题她已经放在心里很久了。
凌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立即从药箱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瓷瓶,倒出少许黑色粉末——那是当年影子中毒时,他暗中收集的毒物残留。他将黑色粉末与月影伤口渗出的毒血分别置于两个银盘上,又取出一支特制的药管,滴入几滴透明药水。
药水与毒血接触的瞬间,泛起墨绿色的泡沫;与黑色粉末接触时,泡沫的颜色、形态一模一样,甚至连消散的速度都分毫不差。“同源。”凌霄肯定地说,“出自同一人之手,或者说,出自同一批配方。”
霍云庭眼中寒光乍现,剑身已隐隐透出杀气:“所以,当年陷害影子的人,如今在帮五皇子守护密道。这密道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值得他动用如此力量?”
寅时三刻,天机阁各殿主已齐聚夙王府前厅。厅内烛火通明,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京城舆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着各种符号,密密麻麻的卷宗堆放在长桌上,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纸张的陈旧气息。
文掌柜将连夜整理的情报铺在桌上,手指在卷宗上滑动:“百草门,始建于前朝末年,以医药毒理和机关术立派,鼎盛时期门徒过千。四十年前,因卷入皇位之争,被先皇下令剿杀,山门被焚毁,门主及核心弟子被斩首示众,余孽四散逃亡。这四十年来,明面上已绝迹江湖,但属下查到,仍有不少余孽在暗中活动。”
他指向一张泛黄的名单,上面的字迹已有些模糊:“百草门覆灭前,有七位核心长老带着部分秘典和弟子神秘消失。其中三位长老的踪迹,近二十年陆续出现在五皇子相关的势力范围内——城西的私宅,京郊的药圃,甚至是五皇子府的暗卫营。”
云芷容摇着折扇,扇面上的墨竹在烛火下摇曳生姿,她的声音却异常冷静:“五皇子的母妃德妃,出身陇西医药世家。据查,德妃的姨母,当年嫁给了百草门的一位外门执事。虽然德妃入宫后刻意与母家划清界限,但这层联系,足以让五皇子接触到百草门的余孽。”
“所以,五皇子手中握着一支精通毒术和机关的秘密力量。”苏婉婉坐在椅子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他用这支力量守护密道,那密道里的东西,必然是他夺嫡的最大筹码。”
裴文渊从一堆卷宗中抬起头,厚厚的眼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他将几卷标注着“刑部旧档”的卷宗推到众人面前:“属下查阅了近二十年的刑部案卷,发现京城及周边共有二十三起失踪案悬而未破。失踪者身份各异,有工匠、医师、书生,甚至还有两位低阶官员。这些案件看似毫无关联,但有一个共同点——失踪前,都曾接触过与宫廷修缮、药材采买、古籍整理相关的事务。”
他顿了顿,又取出一张泛黄的公文:“而西冷宫在过去三十年里,曾进行过三次小规模修缮,采买过大量特殊药材,还从翰林院调阅过一批前朝秘档。更巧合的是,每次修缮的负责人,后来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线索像散落的珍珠,终于被串联起来。厅内一片寂静,每个人都在思考这背后隐藏的阴谋。
“王妃,可否将月影带回来的那枚毒针给属下看看?”墨衍忽然开口,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舆图的西冷宫位置,似乎有了新的发现。
苏婉婉示意幻纱取出毒针。幻纱用银镊子小心地将毒针从药盘中夹起,放在一块洁白的丝帕上。毒针长约一寸,细如牛毛,通体幽蓝,针尾有极细微的螺旋纹路,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墨衍取来一个放大镜,凑到毒针前仔细察看,眉头越皱越紧。半晌,他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这纹路……不是人工雕刻的,是天然形成的矿石纹理。这是‘蓝魄石’打磨而成的!”
“蓝魄石?”聂狂猛地站起身,“那玩意儿不是只产于西南深山的绝壁之下吗?十年难出一块,质地脆硬,极难打磨,稍有不慎就会碎裂。”
“正是。”墨衍点头,手指轻轻拂过毒针,“但蓝魄石制成的暗器,淬毒后毒性可保持数十年不散,且能穿透大部分护甲。前朝皇室曾用此物制造暗器,赐予最亲信的影卫。而百草门当年,正是为皇室掌管蓝魄石原料的机构。”
霍云庭猛地站起身,身上的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所以,密道里用的毒针,可能来自前朝皇室的库存?那密道本身……”
“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古老。”云芷容收起折扇,语气凝重,“前朝覆灭已六十年,若密道从那时便存在,历经三朝而不被发觉,其建造者和维护者,必然是一个延续了数十年的庞大组织。”
苏婉婉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了出来:“影子当年查到,暗卫司中有人与北狄勾结……会不会,这个组织不仅存在于宫中,还与北狄有联系?”
这句话像一颗惊雷,在厅内炸开。若真如此,事情就不再是简单的夺嫡之争,而是牵扯到前朝余孽、境外势力和宫廷隐秘的惊天阴谋。一旦处理不当,便是动摇国本的大祸。
“查!”霍云庭的声音冰冷刺骨,“一查百草门余孽的所有踪迹,尤其是那三位核心长老的下落;二查蓝魄石的流向,从西南深山到京城的每一个环节都不能放过;三查西冷宫历次修缮的工匠名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四查……二十年前在西冷宫失踪的那位前朝嫔妃,到底是谁。”
“属下领命!”众人齐声应和,声音铿锵有力。
天色将明时,前厅的人渐渐散去,苏婉婉回到内室。四个孩子还在酣睡,小脸红扑扑的,璟渊的小手紧紧攥着一个布老虎,璟宁则把小脑袋埋在了锦被里,模样可爱至极。苏婉婉坐在摇篮边,轻轻抚摸着孩子们柔软的头发,心中却波涛汹涌。
父母失踪的真相,密道里的秘密,百草门的余孽,北狄的阴谋,前朝的旧事……这一切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和她的家人牢牢困在中央。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只能顺着线索查下去,直到将这张网彻底撕破。
“在想什么?”霍云庭从身后拥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在想这张网到底有多大。”苏婉婉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温暖,“我怕这背后的势力太庞大,我们应付不来。”
“有我在,别怕。”霍云庭将她搂得更紧,“婉婉,等这件事了了,我们就走。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盖一座带院子的宅子,种上你喜欢的玉兰和海棠,再也不管这京城的风浪。”
“走之前,我要把这张网撕破。”苏婉婉转过身,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否则,无论我们走到哪里,这张网都会追过来,威胁我们和孩子们的安全。”
霍云庭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中既有心疼,又有骄傲。他的婉婉,从来都不是只会躲在他身后的女子,她有自己的锋芒和担当。“好,我们一起撕破它。”他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无论遇到什么危险,我都在你身边。”
辰时刚过,幻纱便带回了新的消息。她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裙,脸上抹了些灰,装作去街市采买的样子,实则悄悄去了尚宫局,找到了那位九十岁高龄的老嬷嬷——她是宫中资历最老的人,见证了三朝变迁,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秘闻。
“那位嫔妃姓林,是前朝末帝的婉嫔,入宫时才十六岁。”幻纱喝了一口热茶,将老嬷嬷的话复述出来,“据说她容貌倾城,尤其擅长弹琵琶,一曲《霓裳羽衣》弹得比宫廷乐师还要动人,很得末帝宠爱。但入宫第三年,就被人指控用巫蛊之术诅咒皇后,末帝震怒,将她打入了西冷宫。”
“巫蛊之术?”苏婉婉皱眉,前朝笃信巫蛊,为此死的妃嫔不计其数,但婉嫔若真得末帝宠爱,怎么会轻易被打入冷宫?
“老嬷嬷说,这里面另有隐情。”幻纱压低声音,“婉嫔被打入冷宫后,末帝仍时常深夜秘密前往探望,冷宫的守卫全是末帝的亲信,不许任何人靠近。有一次,一个小太监不小心撞见末帝从冷宫出来,第二天就被杖毙了。就这样过了半年,婉嫔突然失踪,只在枯井边留下一只绣着莲花的绣鞋。末帝大怒,处死了当时所有的守卫,但对外只说婉嫔病故了。”
“这就奇怪了。”云芷容的折扇又摇了起来,“若婉嫔真的犯了巫蛊之罪,末帝为何还要偷偷探望?若她只是个普通的妃嫔,失踪后末帝又为何要处死所有守卫,刻意隐瞒?”
“除非,巫蛊只是借口。”霍云庭的目光落在舆图的西冷宫位置,“婉嫔被打入冷宫,是末帝故意安排的。而他深夜探望,是因为婉嫔在为他办某件秘密之事。”
“什么秘密之事,需要在冷宫里办?”苏忘忧不解地问,她刚从药房过来,脸上还带着些许疲惫。
“挖密道。”霍云庭的语气肯定,“西冷宫地处皇宫西北,偏僻安静,守卫又都是亲信,正是挖掘密道的绝佳掩护。末帝让心爱的妃嫔在冷宫里监工,既能保证密道的秘密不被泄露,又能时常与她相见,一举两得。”
苏婉婉心头一跳,这个猜测合情合理。“如果密道是前朝末帝所建,那他挖密道的用途是什么?逃亡?藏宝?还是……联络外部势力?”
她的话刚说完,文掌柜就匆匆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卷残破的羊皮地图,脸上满是激动:“王爷、王妃,找到了!这是属下从黑市高价购得的前朝宫城秘道图残卷,上面标注的三条密道,其中一条的起点正是西冷宫枯井!”
众人立即围了上去。羊皮地图的边缘已经破损发黑,显然年代久远,但中央部分还算清晰,上面用朱砂标出了三条蜿蜒的线条,分别通往不同的方向。一条往北,直通皇陵;一条往东,连接玄武大街;还有一条往西,一直延伸到西山深处。
“西山?”苏婉婉想起凌霄曾提过,西山有药王谷的旧址,还有他发现玄星铁的古矿洞,“西山是不是有前朝的矿场?”
“正是。”凌霄点头,“西山深处有一处前朝皇室的秘密矿场,专门开采蓝魄石和其他稀有矿石。但四十年前,矿场突然废弃,官方记载说是矿脉枯竭,但据药王谷的古籍记载,是因为矿场深处出现了‘异状’,具体是什么异状,古籍上没有说明。”
“所以,西冷宫密道很可能通往西山矿场。”墨衍用手指沿着地图上的线条滑动,“而矿场里,藏着前朝末帝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可能是宝藏,可能是武功秘籍,也可能是……人。”
“人?”苏婉婉愣住了,“你的意思是,前朝末帝可能没死?”
“史书记载,前朝末帝在城破时**于宫中,但只说‘帝崩于火’,并未言明是否找到尸骸。”裴文渊扶了扶眼镜,语气严谨,“有没有可能,末帝根本没死,而是通过密道逃到了西山,隐姓埋名,甚至留下了后代?”
这个猜测太大胆了,厅内一时陷入了沉默。若前朝末帝真有后人留存,且与北狄勾结,那这六十年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假象。
“五皇子肯定知道些什么。”苏婉婉打破了沉默,“他动用百草门余孽守护密道,又派人探查西山矿场,显然是想得到里面的秘密,用它来作为夺嫡的筹码。”
正说着,星衍拄着拐杖走了进来,他是天机阁负责星象的殿主,此刻白须颤抖,脸色异常凝重:“王爷、王妃,老朽昨夜观星,见紫微星旁黑气大盛,且有血色侵染帝星。三日之内,宫中必有大变,恐有弑君之祸!”
“弑君?”霍云庭猛地站起身,眼中杀意翻腾,“五皇子真的敢这么做?”
“他已经等不及了。”苏婉婉冷静地分析,“皇兄近来身体日渐衰弱,若不趁现在动手,等皇兄立了太子,他就彻底没机会了。”
午时刚过,养心殿就传出了消息:皇帝突发剧烈头痛,呕吐不止,已经罢朝三日,闭门静养。所有觐见一律推迟,只有太医院的太医能每日入内请脉,其余人等一律不许靠近养心殿。
与此同时,五皇子府的后门悄悄驶出了三辆马车,分别驶向京畿三大营统领的私宅。天机阁的眼线传回消息,马车里装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三个密封的锦盒——里面装着三位统领这些年来贪赃枉法、克扣军饷的铁证。这是**裸的威胁,逼迫三大营统领投靠五皇子。
“他等不及要动手了。”霍云庭看着密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控制三大营,封锁宫城,逼宫夺位——老五打的倒是好算盘。”
“我们不能提前动手,”苏婉婉摇了摇头,“五皇子的势力盘根错节,若我们先动手,反而会让他有借口联合其他势力,倒打一耙。不如将计就计,让他主动跳出来,我们再一网打尽。”
霍云庭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看向云芷容:“云殿主,按计划行事。”
云芷容颔首,展开手中的折扇,扇面上不知何时已绘好了京城的布防图:“五皇子控制三大营需要时间,最快也要两日。这两日,就是我们的机会。第一,让影子‘无意中’将密道图纸泄露给五皇子的人,引他分兵去探查西山矿场,分散他的兵力;第二,通知四皇子,让他以‘探病’为由,明日一早入宫,留在宫中‘侍疾’,暗中控制养心殿的护卫;第三,请凌殿主调配一种能模仿‘七日断魂散’症状,但不会伤及性命的药,给皇上服下——让五皇子以为他的毒计已经得逞,放松警惕。”
“皇上会配合吗?”苏忘忧有些担忧,皇帝生性多疑,未必会相信他们的话。
“皇兄最怕的就是死,也最恨被人操控。”霍云庭冷笑一声,“若让他知道五皇子要对他下毒,他会比我们更想清理门户。我亲自入宫一趟,向他说明情况。”
计划已定,众人立即分头行动。苏婉婉回到内室,悄悄进入空间——药田里的药材又成熟了一轮,她将成熟的药材采收下来,用玉盒封存好,又种下新的种子。灵根树已经长到一人高,树冠如华盖般展开,金色的光晕笼罩着整片药田,树下的苔藓也蔓延得更广了,踩上去柔软如毯。
她走到灵根树下,伸手轻轻抚摸树干。灵根树的意识欢快地迎了上来,比昨日更加清晰灵动。苏婉婉在心中“告诉”它,即将有一场大风暴来临,她需要它的帮助——若情况危急,能否暂时将四个孩子带入空间庇护?
树身轻轻摇摆起来,一根枝条缓缓垂到她面前,梢头绽放出一朵玉白色的小花。花朵中央,结出三颗米粒大小的金色果实,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意识中传来一段信息:此果名为“芥子实”,服下后可暂时开辟一个仅容孩童栖身的微型空间,能持续十二个时辰,足以应对突发危险。
苏婉婉大喜过望,小心地摘下三颗芥子实。退出空间时,她将芥子实藏在贴身的香囊里,心中安定了许多——有了这芥子实,孩子们的安全就多了一层保障。
黄昏时分,影子秘密来访。他一身灰衣,面容普通得扔进人堆就找不着,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此刻他单膝跪在地上,语气恭敬:“王爷,五皇子的人已经拿到密道图纸了,他们很兴奋,计划分两路行动:一路按原计划控制宫城,另一路由百草门的毒师带队,明日深夜探查西山矿场。”
“多少人?”霍云庭沉声问。
“宫城一路,有五百死士,混在三大营调动的兵马中,不易察觉;西山一路,有三十名精锐,都是用毒的高手,还带着专门破解机关的工具。”影子如实回答。
霍云庭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辛苦了。关于你当年被陷害的旧案,裴殿主已经有了进展,三日内必还你清白。”
影子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抬起头,眼中满是激动与感激,重重地叩首:“属下万死不辞,愿为王爷和王妃效犬马之劳!”
夜色渐深,夙王府内一片寂静,却处处透着紧绷的气息。苏婉婉将三颗芥子实分别交给霍云庭、苏忘忧和凌霄,详细告知了用法。她又亲自去看了四个孩子,将他们喂饱哄睡,仔细检查了每个摇篮周围的防护机关——那是墨衍专门为孩子们设计的,一旦有陌生人靠近,就会触发警报。
亥时末,宫中的眼线传回密信:皇帝已服下凌霄特制的药,出现了“中毒”的症状,头痛欲裂,呕吐不止,太医院的太医们束手无策,只能束手待毙。四皇子霍明煜已顺利入宫侍疾,暗中控制了养心殿的护卫,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子时,五皇子府的后院灯火通明,五百名黑衣死士悄悄集结,每个人都配着弩箭和弯刀,脸上带着悍不畏死的狂热。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天机阁的监视之下。
同一时刻,西山脚下,三十名身穿百草门服饰的毒师正借着夜色的掩护进山,他们手中的密道图纸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却没发现身后跟着一群同样擅长隐匿的影子。
夙王府的前厅内,霍云庭已披甲佩剑,玄色的盔甲在烛火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眼底是蓄势待发的锋芒。苏婉婉一身劲装,腰间别着苏斩月送的短刃——刃上淬了灵根树的叶汁,可破解百毒。天机阁的各殿主也都各就各位,脸上带着坚定的神色。
“此战,不为争权夺利,只为铲除奸佞,肃清朝纲,还天下一个太平。”霍云庭环视众人,声音铿锵有力。
“愿随王爷、王妃,肃清奸佞!”众人齐声高呼,声音震得烛火微微摇曳。
苏婉婉握紧了手中的短刃,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却让她更加冷静。她知道,这场战斗不仅关乎她和家人的安危,更关乎大周的安稳。她必须赢。
窗外,乌云渐渐遮住了月亮,风声呜咽,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序曲。苏婉婉和霍云庭并肩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皇宫的方向,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暴风雨,真的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