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夹缝,是放逐一切常理的混沌疆域。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方位,没有过去未来的界限,只有永恒流淌的能量乱流——赤橙黄绿的色彩扭曲成团,像濒死巨蟒的肌肉在蠕动,偶尔迸溅出的幽蓝火花,落地便化作撕裂虚空的细缝。冰冷的虚无感如同无形的针,穿透“逆反结界”的光幕,刺得人骨髓发寒。苏婉婉撑起的结界在此地渺小如萍,光幕被乱流冲刷得剧烈震颤,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会崩裂。
“稳住心神!别向外看!”星衍盘膝坐于结界中央,双手结出稳固心神的“静心印”,额头渗出的冷汗顺着皱纹滑落,“这里的空间规则是乱的,多看一眼,神智都可能被搅成碎片!”他的声音带着难掩的颤抖,作为花垣族仅剩的空间研究者,他比谁都清楚,空间夹缝是连神明都不愿踏足的绝地。
萧战与墨衍背靠背站着,两人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却依旧挺直如枪。萧战单手按在腰间断裂的佩剑上,浑浊的目光扫过结界边缘,每一次能量冲击传来,他都微微前倾身体,用宽厚的脊背挡住可能的碎片;墨衍的机关眼闪烁着微弱的蓝光,受损的机械臂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却仍在精准捕捉外界的能量波动。
苏忘忧半跪于苏婉婉身旁,掌心贴着她的腕间,精纯的医道灵力如同涓涓细流,源源不断地涌入她枯竭的经脉。他另一只手攥着三枚银针,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是能强行吊住神魂的“定魂针”,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愿用在虚弱的妹妹身上。“气息再稳些,别硬撑。”他声音压得极低,满是心疼。
苏婉婉脸色白得像宣纸,新紫色眼眸黯淡如蒙尘的宝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的震颤。强行发动空间挪移,不仅抽干了她的灵力,连初生的空灵道体都传来不堪重负的酸痛,灵魂更是像被碾过一般虚弱。可她的意识却异常清醒,空灵之眼即便在低谷,也让她“看”到了结界能量加速流逝的轨迹,“看”到了那些色彩斑斓的乱流中,藏着足以瞬间湮灭他们的毁灭性能量。
“必须找出路。”她沙哑的声音穿透寂静,目光死死锁定混沌深处那点星光——那是唯一的参照物,也是金属蝉产生感应的方向,“没有时间耗了。”
“那星光在动。”墨衍突然开口,机关眼定格在星光位置,“空间是折叠的,我们看着在直线前进,其实可能在绕圈。就像在迷宫里追着影子跑。”
“关键是坐标。”星衍喘了口气,撤去部分静心印,指尖在空中虚划,勾勒出混乱的空间轨迹,“没有稳定的坐标锚点,每一步都是赌命。可在这鬼地方,坐标去哪找?”
绝望再次笼罩下来。就在这时,苏婉婉怀中的金属蝉突然震颤起来——不是之前清越的蝉鸣,而是低沉的、如同心跳般规律的嗡鸣,仿佛在传递某种密码。与此同时,远处的星光也同步闪烁,频率与蝉鸣严丝合缝。
苏婉婉心中一动,强提一丝空灵之力注入蝉身。
嗡——!
金属蝉骤然发烫,一道银亮的光纹从蝉身蔓延而出,投射在虚空之中,化作一幅立体的结构图。图上满是奇异的符文与能量线路,看似杂乱无章,实则环环相扣,而结构图的核心,正与那点星光遥遥呼应,发出细碎的光颤。
“这是……机关造物的内部结构?”墨衍瞬间被吸引,机械臂上的探针都自主伸了出来,“这些能量回路太精妙了,能稳定空间乱流!我从没见过这种技术!”
“是空灵方舟!”星衍猛地睁大眼睛,声音因激动而嘶哑,“族中古籍记载,上古时先贤为避大劫,造过能在诸界缝隙航行的方舟,用来保留火种!我以为只是传说……那星光,就是方舟的核心光源!”
希望如星火燎原,瞬间点燃了每个人的眼睛。如果那真是花垣族的方舟,不仅能让他们脱离险境,说不定还藏着对抗蚀渊的秘密!可喜悦刚升起,难题就来了——结构图是残缺的,没有路径;金属蝉投射完信息后,光芒迅速黯淡,显然也快耗尽能量。
“路径得自己开。”苏婉婉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苏忘忧死死按住。
“你不能再动力量了!”苏忘忧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的道体都在发抖!”
“坐以待毙,结界碎了大家都得死。”苏婉婉轻轻推开他的手,新紫色眼眸里满是决绝,“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星衍,你懂空间阵法,负责算路径,避开乱流和裂缝;墨衍,你解析结构图,找方舟的入口;萧战、三哥,你们护法,应付突发状况。”
她的安排条理分明,瞬间将散乱的团队拧成一股绳。绝境之中,她已然成了众人的主心骨。
星衍立刻闭上眼,精神力如潮水般扩散,指尖在虚空飞速划过,一条条闪烁的路径在他眼前生成又破碎;墨衍则趴在结构图前,机械眼疯狂扫描,嘴里念念有词:“这里是能量接口,这里是空间稳定器……入口应该在核心光源的正下方!”;萧战和苏忘忧一左一右护在苏婉婉身边,前者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后者则将定魂针捏得更紧。
苏婉婉闭上双眼,不再强求调动灵力,而是沉下心,与体内脆弱的空灵道体共鸣。母亲的话在耳边回响:“心为舵,念为帆,意志决定方向。”她试着将自己当成空间的一部分,而非对抗者。
渐渐地,她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身体的虚弱还在,意识却像挣脱了枷锁,融入周围的能量乱流。她“听”到空间规则如琴弦般振动,“感受”到乱流运行的轨迹——哪里是漩涡,哪里是暗流,哪里藏着隐形的裂缝,都清晰如掌纹。
“左前方三十度,三道裂缝在交汇,三息后崩塌,避开!”
“右侧乱流是虚的,里面藏着空间漩涡,碰不得!”
“正前方有窄道,稳定十息,快!”
她闭着眼,精准报出每条关键信息。星衍根据她的指引,迅速修正路径,额头青筋暴起,精神力消耗得如同流水;墨衍则结合路径,很快锁定了一个闪烁的光点:“就是那里!结构图显示是次级能量口,能强行开!”
“走!”星衍猛地睁眼,双手向前一推,一道由星光凝聚的纤细光桥穿透混沌,向着远处的星光延伸——光桥细得像银线,在乱流中摇曳不定,仿佛风一吹就会断。
萧战二话不说,弯腰将苏婉婉背在背上,宽厚的肩膀稳稳托住她的身体。“抓紧我。”他沉声道,率先踏上光桥。苏忘忧、墨衍、星衍紧随其后,结界像气泡般依附在光桥上,随着他们移动。
每一步都惊心动魄。光桥外,幽蓝的空间裂缝时而张开,险些将人吞噬;狂暴的能量冲击着光桥,发出“刺啦”的刮擦声。星衍的脸色越来越白,维持光桥的双手开始颤抖;墨衍的机关眼超负荷运转,冒出黑烟;萧战每一步都踏得极稳,用自己的身体为苏婉婉挡住渗透的压力;苏忘忧则时刻盯着苏婉婉的脸色,随时准备输灵力。
远处的星光越来越大,从一点变成一团,最后化作一个庞大的轮廓。当星衍的光桥开始寸寸碎裂时,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眼前的造物颠覆了所有人的想象——不是古老的木船或石舰,而是一艘通体暗银的梭形方舟,光滑的舰身如镜面,映着周围光怪陆离的景象,没有一丝缝隙,仿佛是用整块星辰铁锻造而成。唯有墨衍锁定的位置,有一个与金属蝉一模一样的凹陷,正发出微弱的光。
“就是这儿!”墨衍激动地喊道。
苏婉婉从萧战背上滑下,勉力站稳,取出怀中黯淡的金属蝉。此刻,蝉身与凹陷的共鸣越来越强,震颤得几乎要从她手中脱落。她深吸一口气,将金属蝉按了上去。
咔哒。
清脆的锁芯转动声响起。下一刻,舰身表面如水波般荡漾,以凹陷为中心,迅速展开一个光门——门内透出柔和的白光,温暖而稳定,与门外的混沌判若两个世界。一股精纯古老的空间能量从门内涌出,与苏婉婉的血脉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成功了!
萧战长长舒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墨衍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恨不得立刻冲进去研究;苏忘忧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苏婉婉,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星衍则瘫坐在光桥上,大口喘着气,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可就在苏婉婉抬脚要踏入光门的瞬间——异变陡生!
她体内的花垣族灵源,在接触到方舟能量的刹那,突然沸腾起来!这一次没有狂暴与恶念,只有游子归家般的激动,如同干涸的河床遇到洪流,疯狂地与外界的能量共鸣!
“呃!”
苏婉婉闷哼一声,新紫色眼眸骤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耀眼!她感觉血液在燃烧,灵魂在震颤,眉心处,一个复杂玄奥的银色花纹缓缓浮现,与方舟的光门形成呼应,发出嗡嗡的共振声。
方舟内的白光瞬间炽盛,如同迎接主人的仪仗,将苏婉婉整个人笼罩。一股远比之前庞大的空灵之力,顺着光门涌入她体内,如决堤的洪水,冲刷着她的经脉与道体!
“婉婉!”苏忘忧惊呼着要上前,却被白光弹开。
苏婉婉的意识被这股能量洪流彻底淹没——无数破碎的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上古花垣族人操控空间的场景,空灵方舟在诸界航行的壮阔,先贤们封印蚀渊的决绝……还有磅礴的知识、玄奥的法门,如同海啸般灌入识海。
这是花垣族沉淀在方舟中的传承印记!
她的气息以恐怖的速度攀升,空灵道体在同源能量的灌溉下,正在完成质的飞跃!可这力量太过庞大,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不由自主地飘向光门。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看到光门后并非通道,而是一个广阔无垠的空间——无数星辰光点在其中闪烁,如同缩小的宇宙,而空间中央,悬浮着一个模糊的、王座般的阴影,正散发着与她同源的气息。
那是方舟的核心?还是……沉睡的先祖?
白光彻底吞没了她的身影,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她只听到脑海中响起一道古老而威严的声音,如同跨越了万古时空:
“吾族……少主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