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日穿行在南疆茂密潮湿的雨林中,纵使众人皆身负不俗修为,也难免被这蚀骨的湿瘴与无尽的幽暗磨得生出几分疲惫。林木愈发高大挺拔,枝干交错如穹顶,遮天蔽日,仅零星天光穿透叶隙,洒下斑驳碎影,让林下昏沉如暮。空气中弥漫着近乎实质的水汽,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混合着腐叶的腥甜、泥土的沉浊,以及奇异植物散发的辛辣气息,交织成一股独属于南疆密林的压抑感,闷得人胸口发紧,连呼吸都带着滞涩。
根据星衍夜观星象的指引,结合云芷容手中详尽的南疆舆图研判,队伍需穿过前方一条名为“蛇肠径”的狭窄溪谷,方能抄近路接近与金属蝉异动相关的核心区域。传闻此谷是穿越这片原始雨林的最短通道,却也因两侧崖壁陡峭如削、溪流湍急如奔雷的险要地势,常暗藏不测,是天然的伏击绝地。
临近谷口,轰鸣的水声渐次清晰,如千军万马奔腾,震得人耳膜发颤。一条浑浊湍急的溪流从两座陡峭山崖的夹缝中奔涌而出,浪花撞击着嶙峋乱石,溅起漫天水雾,氤氲缭绕。溪谷入口窄得惊人,仅容三四人并肩通行,两侧崖壁高耸入云,壁面湿滑如镜,爬满了青黑苔藓,缝隙中还垂着几簇不知名的毒草,投下巨大的阴影,将谷口笼罩得阴森可怖。
“好个一夫当关的险恶之地。”萧战扛着沉重的陌刀,刀柄上的铜环随着脚步轻响,虎目扫过谷口地形,浓眉拧成疙瘩,“两侧崖壁居高临下,谷底空间逼仄,若在此处设伏,纵有千军万马,也难轻易闯过。”
云芷容青衫被水雾打湿,紧贴在肩头,勾勒出窈窕却挺拔的身姿。她眸光清冷如溪,指尖划过舆图上标注的谷道,又俯身查看溪流两岸的泥痕,轻声道:“水流湍急,能掩盖脚步声与器械响动;岩壁湿滑,难以攀援借力,确是天生的伏击之所。”她抬眼看向众人,语气凝重,“大家务必紧随我的脚步,踩着我标记的石块前行,切勿擅自偏离——谷底卵石下可能暗藏松动机关。”
苏婉婉抚向怀中的金属蝉,那股稳定而轻微的温热自踏入这片区域后便未曾停歇——不似遭遇虫潮时的剧烈悸动,更像是一种持续的警示,又或是与某种未知存在的隐晦共鸣。她悄然沉入意识,掠过空间内的合金盾牌、破罡针、解毒丹等应急物资,确认皆可随时取用,这才颔首道:“走吧,速战速决,尽快穿过溪谷,避免夜长梦多。”
队伍依旧保持着严谨的阵型:萧战一马当先,陌刀斜指地面,浑身肌肉紧绷如拉满的弓弦,气息沉凝如蓄势待发的猎豹;墨衍紧随其后,手中扣着三枚“灵枢符石”,石面符文流转着淡蓝微光,能敏锐探查周遭细微的能量波动;苏婉婉居于队伍中央,是众人守护的核心,神色沉静如潭;苏忘忧与星衍分护其左右,一人指尖拈着药囊,以备急救,一人执掌青铜星盘,凝神戒备;云芷容断后,青衫飘动间,不时回头扫视后方,以防追兵或二次伏击。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踏入溪谷。
谷内比外界更显潮湿闷热,水雾弥漫,黏腻地裹着周身,令人不适。水声轰鸣震耳,几乎掩盖了所有其他声响,极大地干扰了听觉判断。脚下是布满滑腻苔藓的卵石,稍不留神便会失足滑倒,每一步都需试探着前行,格外艰难。两侧崖壁间距极近,仰头只能望见一线天光,惨白的光线映在浑浊的溪流上,泛着诡异的光泽,更添几分阴森诡谲。
前行约百步,一路并无异常。可无论是身经百战的萧战、直觉敏锐的苏婉婉,还是谋算深远的云芷容,心头那股不安的预感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如藤蔓攀缠,愈发强烈,压得人喘不过气。
突然,走在最前的萧战脚步猛地一顿,左手骤然握拳,高高举起——这是止步戒备的信号,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一丝拖沓!
几乎就在手势落下的刹那!
“咻!咻!咻!”
刺耳的破空声从两侧崖壁上方骤然炸响!那不是寻常箭矢,而是一根根手臂粗细、削尖的硬木标枪,顶端淬着幽蓝毒光,借着重力下坠之势,速度快如流星,如毒蛇出洞般,密密麻麻覆盖了队伍前后数十步的所有区域,避无可避!
“敌袭!举盾!”萧战暴喝如雷,声浪裹挟着浑厚内力,竟暂时压过了轰鸣的水声。他庞大的身躯不退反进,陌刀瞬间化作一片黑色旋风,刀光密不透风,“叮叮当当”的脆响密集如雨点,正面射来的七八根毒标枪尽数被绞断、磕飞,木屑与毒汁四溅,落在卵石上滋滋作响,腐蚀出细小的凹痕!
然而,伏击者的算计远不止于此!就在标枪吸引众人全部注意力的同时,队伍中段与后方的卵石地面毫无征兆地塌陷——底下是深达数丈的陷阱坑,坑底密密麻麻插满了削尖的竹签,尖端同样淬着幽蓝毒光,闪烁着致命的寒芒!与此同时,两侧崖壁上那些看似天然的藤蔓,猛地活了过来,如无数条舞动的鞭子,带着凌厉风声抽向众人;更有四张坚韧藤条编织的巨网,从头顶骤然罩落,网眼细密,要将队伍一网打尽,束手就擒!
这是一场环环相扣的复合陷阱:标枪扰敌,陷坑困敌,藤蔓抽敌,巨网缚敌,时机拿捏得丝毫不差,衔接无缝。显然,伏击者不仅对溪谷地形了如指掌,更是训练有素的精锐,绝非寻常山匪流寇可比。
“哼!雕虫小技!”萧战脚下陷坑乍现,却面不改色。他左脚猛地踏向旁边一块稳固的巨石,借力腾空而起,身形如雄鹰展翅,陌刀顺势向上撩斩,刀气纵横如裂帛,将当头罩落的巨网撕得粉碎,碎片纷飞间,他已稳稳落在陷阱坑边缘,刀势未歇,又劈退几根袭来的藤蔓。
队伍中段的苏婉婉反应快如鬼魅。在脚下传来松动感的刹那,她心念一动,两面早已备好的合金小盾瞬间出现在苏忘忧与星衍脚下,恰好垫住他们即将踩空的身形,避免了坠入陷阱的危机!同时,她单手虚按地面,空间之力悄然扩散,如无形屏障撞上抽来的藤蔓,让其势头骤然一滞,为同伴争取了宝贵的闪避时间。
“左侧三人,右侧五人,崖顶有四名弓箭手!”云芷容的清冷声音在混乱中清晰穿透水声,传入每个人耳中。她身形如穿花蝴蝶,在狭窄空间内灵活移动,手中那柄平时不离身的玉箫此刻化作攻防利器,点、拨、挑、刺,精准击在藤蔓关节处,要么引偏攻势,要么直接将其点断。她的动作优雅从容,仿佛不是在生死搏杀,而是在演绎一曲激昂的乐章,既自保又为同伴拆解危机,更在瞬息间锁定了伏击者的数量与方位!
墨衍在陷阱发动的瞬间,已将三只机关鸟全力升空。机关鸟小巧灵动,翅膀振颤间避开藤蔓与标枪,迅速锁定了崖壁上涂抹着岩石伪装色的身影。“左崖第三处凸起后有标枪手,右崖藤蔓丛中两人!崖顶东侧有弓箭手,西侧两人!”他语速极快,字字清晰,精准报出坐标,为同伴提供了明确的攻击指引,如战场斥候般高效。
苏忘忧虽不擅搏杀,身法却极为轻盈。借着苏婉婉的盾牌借力,他脚尖一点,身形如柳絮般飘向一侧,避开陷坑与藤蔓的夹击。目光扫过地上的毒标枪与陷阱坑底的竹签,他立刻沉声警示:“毒素是南疆特制的混合神经麻痹毒,含‘腐心草’与‘墨骨花’成分,见血封喉,切勿被划伤!”
星衍是众人中最为镇定的一个。他并未参与直接攻防,而是手持青铜星盘,口中念念有词,晦涩的音节随着水声回荡在谷中。随着他的吟诵,星盘上绽放出柔和清辉,如流水般漫过整个队伍所在区域。霎时间,众人只觉轰鸣的水声似乎减弱了几分,心神愈发清明,动作也变得更加流畅精准,连反应速度都快了半分。而那些抽向他的藤蔓,在触及清辉的刹那便被悄然荡开,无法近身,如被无形屏障阻隔,护得他周全无虞。
伏击者的算计不可谓不狠,陷阱不可谓不精妙,可他们面对的,是一支个人能力超群、协作默契无间的精锐之师。
萧战得到墨衍的精准报点,怒吼一声,陌刀裹挟着雷霆之势,猛地劈向左侧崖壁第三处凸起!刀气并非直攻伏击者,而是狠狠斩在其上方的岩石上——“轰隆!”一声巨响,巨石崩裂,泥沙俱下,如泥石流般倾泻而下,藏在后面的标枪手慌忙闪避,攻势瞬间大乱,再无之前的默契。
苏婉婉稳住中段局势后,目光锁定了右侧崖壁的藤蔓丛。她心念一动,并非取出大型武器,而是十几枚细如牛毛、闪烁着寒芒的“破罡针”出现在指间——这是墨衍专为破内家真气打造的利器,针身淬有轻微麻痹药剂。手腕轻抖,银针如流星赶月,带着破空微响,穿过藤蔓缝隙,精准射向那些身影的手腕、脚踝等关节处!
“啊!”“呃啊!”
几声压抑的痛呼从崖壁传来,中招者要么手腕一麻,标枪脱手,要么脚踝发软,失足滑落,瞬间丧失了攻击能力,坠入溪水中被激流卷走。
云芷容化解完身边的藤蔓,玉箫置于唇边,一段奇异高亢的音律骤然响起。这音律不似靡靡之音,反而带着穿透灵魂的尖锐与混乱,直接作用于伏击者的精神。崖顶的弓箭手只觉脑海刺痛,眼前发花,瞄准的动作瞬间失准,射出的箭矢绵软无力,歪歪斜斜地落入溪流或撞在岩壁上,毫无威胁可言。
复合陷阱被逐一破解,埋伏的杀招被轻易化解,甚至连伏击者的位置都被精准锁定并遭到反击。这场精心策划的伏击,在绝对的实力和默契的团队协作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伏击者显然没料到目标如此棘手,短暂的混乱后,一声尖锐的唿哨从崖顶响起,带着撤退的指令。残余的伏击者如同潮水般退去,借助对地形的熟悉和岩壁的掩护,手脚并用地攀爬逃窜,迅速消失在昏暗的丛林深处,只留下几滩血迹和几根遗落的毒标枪,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
溪谷中重新恢复了只有水声轰鸣的状态,仿佛刚才的生死搏杀只是一场转瞬即逝的幻觉。
众人迅速检查自身,除了萧战的衣角被标枪划破一道小口,墨衍的一只机关鸟被流矢击落外,竟无一人受伤!连最细微的擦伤都没有,堪称奇迹。
“清理战场,看看有没有线索。”苏婉婉收起空间之力,语气平静,却难掩眼底的冷冽。这些伏击者,与之前控制虫潮的势力一样,都透着诡异。他们是谁?为何在此设伏?是单纯的土着部落劫掠,还是……与金属蝉的异动、南方的凶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墨衍操控剩余的机关鸟在伏击者消失的方向盘旋警戒,防止对方去而复返,自己则和苏忘忧一起,小心地检查那些遗落的毒标枪和陷阱构件。标枪的木柄粗糙,带着树皮的纹理,显然是就地取材,但打磨得极为锋利,顶端的毒汁还在冒着细微的蓝雾;陷阱的藤蔓韧性极强,上面还残留着特殊的胶质,显然经过处理。
萧战则提着陌刀,警惕地守护在苏婉婉身边,虎目依旧扫视着两侧崖壁,刀锋上还残留着藤蔓的汁液,散发出淡淡的腥气。
云芷容走到苏婉婉身边,低声道:“看他们的伪装手法、陷阱布置的精妙程度,以及撤退时的井然有序,不像是寻常山匪,倒像是……某个有组织的南疆部落战士。而且他们对地形的利用太过娴熟,大概率是常年在此活动的土着。”
就在这时,在溪流边俯身检查的星衍忽然发出一声轻咦。他蹲下身,指尖拨开一块被水流冲刷得光滑的鹅卵石,从石缝里捡起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用某种黝黑坚硬的木头雕刻而成的饰物,形状……赫然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蝉!木蝉雕刻得十分粗糙,线条简陋,却自有一股古朴蛮荒的气息,尤其那蝉翼的弧度、腹部的纹路,竟与苏婉婉怀中那枚金属蝉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星衍将木蝉递给苏婉婉,神色凝重:“此物并非凡品,上面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祭祀气息,还有一缕与金属蝉同源的阴寒能量,只是更为驳杂。”
苏婉婉接过木蝉,指尖刚触碰到那粗糙的木质表面,怀中的金属蝉便猛地一震,灼热感骤然提升,几乎要烫透衣襟!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敌意与警告意味的精神波动,顺着木蝉残留的气息,隐隐指向溪谷的深处,如同一根无形的针,刺得人神魂微颤。
溪谷深处,究竟藏着什么?这些伏击者是否与木蝉、金属蝉有着关联?那股隐晦的精神波动,又预示着怎样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