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风波,并未立刻席卷整个成都。但关于“科举”的议论,却已如投入池水的石子,涟漪般在高门显宦、文人清客之间扩散开来,或嗤之以鼻,或忧心忡忡,或冷眼旁观。
然而,真正将这议论推向**,并使其意义发生根本性转变的,是几日后张贴于成都各处城门、市集及学宫之外的那一张张加盖着大司马府与尚书台双印的皇榜。
皇榜以工整的隶书书写,文辞简洁而有力,昭告大汉皇帝陛下纳才求贤之心,宣布将于一月之后,在成都城内首次试行“恩科取士”,开“明经”、“明算”、“明法”三科,无论出身,凡籍贯在京城及蜀、广都、郫三郡之内,身家清白、通晓文墨者,皆可于指定地点报名应试。榜文末尾,更明确写道:“兹命大司马府长史程虔为主考,大司马府西曹掾李焕、大司马府从事中郎黄崇为副主考,秉承大司马诸葛公之令,总揽试务,以示公允。”
这纸皇榜,尤其是最后那句“秉承大司马诸葛公之令”,对于久困于门第之见的成都底层乃至周边郡县的寒门子弟而言,不啻于一声平地惊雷,点燃了他们积压多年的希望。
成都西郊,浣花溪畔,一间简陋的茅屋内。王砚,一个年近三十的瘦弱书生,正就着窗外昏暗的天光,小心翼翼地将一枚磨损严重的竹简上的刻字重新描摹清晰。屋角堆着寥寥几十卷竹简和些许劣质帛书,这便是他全部的家当与学识来源。他曾是县学中公认的聪颖之士,尤精《九章算术》,只因家道中落,又无显赫门第可依,数次被郡守征辟皆因无钱打点、无人举荐而落选,只能靠替人抄书写信、偶尔帮街坊核算账目勉强糊口,满腔才学与抱负,尽付于这穷困潦倒之中。
“王兄!王兄!天大的好消息!”一个同样衣衫洗得发白的年轻书生气喘吁吁地撞开门,脸上因激动而涨得通红,“快!快去城门口看皇榜!朝廷开科取士了!是诸葛大司马主持操办的!不分出身,只考学问!程长史为主考!有你最擅长的算科!”
王砚手中的笔猛地一顿,墨点滴落在竹简上,洇开一小团污渍。他愕然抬头,眼中先是难以置信,尤其是听到“诸葛大司马主持”几字时,那沉寂已久的心,如同被投入滚烫的油锅,剧烈地翻腾起来。诸葛瞻赈灾、除宦、败魏的事迹早已传遍蜀中,在寒门庶民心中有着极高的威望,由他主持,意味着此事绝非儿戏!
“李兄,此言当真?!是诸葛大司马的意思?!”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千真万确!皇榜上写得明明白白!大司马府督办!”李姓书生语无伦次,“我们……我们这样的人,也有机会了!真的有机会了!”
王砚猛地站起身,因动作太急,眼前甚至黑了一下。他扶住桌角,深吸了几口气。 “走!去看看!”他几乎来不及放下笔,便与友人一同冲出了茅屋,朝着成都城门的方向奔去。沿途,他看到不少如同他们一样衣衫褴褛却目光热切的读书人,正从四面八方涌向那张皇榜。
皇榜之下,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议论声、惊呼声、诵读声混杂一片。
“是诸葛大司马办的!定然公允!”
“程长史为主考,程公也是益州寒门出身,素有清望!”
“不限门第!只凭才学!苍天有眼!”
“快记下报名之处!某苦读《律本章句》二十载,终有用武之地矣!”
激动的声音,压抑的哽咽,兴奋的讨论,交织在一起。许多寒门子弟的眼中含着泪花,那是一种看到了绝境中裂开一丝缝隙,而执火者是他们无比信赖的诸葛大司马所带来的巨大希望与情感宣泄。
诸葛瞻的声望,在此刻化为了对这项新策最有力的背书,使得无数像王砚一样的士子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与奔赴。
大司马府内,诸葛瞻正主持考务会议。他端坐主位,神色沉静,却自有一股威严。
“皇榜已出,反响剧烈,寒门士子踊跃。”诸葛瞻目光扫过程虔、李焕、黄崇以及负责安保的李烨,“此乃陛下恩典,亦是我大汉革新之始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诸葛瞻看向程虔:“程虔,你为主考,总揽全局。试题命拟、考场规制、阅卷标准,皆由你最终裁定。务必公正严明,不负陛下与万民所托。” 程虔肃然拱手:“虔必竭尽所能,秉公持正,不负大司马信重。”
“文睿,”诸葛瞻看向李焕,“你为副主考,协助程长史,统筹考务细则、人员调配、物料保障,尤其是考生名录核对、试卷印制保管,不得有丝毫差错。” 李焕精干应道:“焕领命!必使流程井然,无隙可乘。”
“黄崇”诸葛瞻又对黄崇道,“你同为副主考,侧重协助核验考生身份家世,处置考试期间突发事宜,务必细致周全。” 黄崇沉稳应答:“崇遵命,定当细致核查,稳妥处事。”
最后,他看向李烨:“敬之,考场内外之安危,缉捕胆敢滋事、舞弊者,便交由你的锦衣卫及所属军士。非常之时,可用非常手段,务必确保考试平稳进行,考生无忧。”
李烨眼中锐光一闪,抱拳道:“末将领命!已加派得力人手监控各方,考试日定将考场围如铁桶,绝不容奸人作乱!”
一道道指令清晰明确,责任落实到人。诸葛瞻深知此事千头万绪,牵动无数人心,他虽总揽全局,但必须倚仗这些得力属官各司其职。
会议结束后,诸葛瞻独自立于廊下,望着府衙中忙碌穿梭的属吏,耳边似乎能听到成都城中那些寒门士子激动的心跳声与翻动书简的沙沙声。
“火种已播下,能否燎原,便看这第一考了。”他低声自语,目光深邃而坚定。他知道,自己推动的这场变革,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撞击着这个时代的固有秩序,而无数个“王砚”的命运,也将由此悄然开始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