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秋风之后 第43章 朝堂发难

皇宫之内，砖瓦在春日下流转着光辉，却驱不散大殿中的沉凝气氛。

刘禅端坐御榻，面带惯常的疏懒，然而今日眉宇间亦多了几分被扰清宁的不耐。

出列发声者，乃益州别驾汝超。此人年约五旬，乃益州本土颇具声望的士族代表，官居别驾，地位仅次于州刺史，在益州派系中话语权极重，其态度往往能影响一大批本土官员的动向。他手持玉笏，仪态恭谨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底气。

“陛下，”汝超声音沉稳，透着老臣的持重，“自卫将军临朝辅政，革除弊政，推行新策。去岁至今，天降甘霖于蜀土，嘉禾遍野，仓廪渐实，市井复苏，此乃陛下洪福，亦是诸葛将军劳心费力之功，臣等感佩于心，蜀中百姓亦承其惠。”

他先是充分肯定，将诸葛瞻的政绩摆在明处，姿态做得十足。

然而，殿中深知政事机枢者如诸葛瞻、董厥、樊建等人，皆知这只是风暴前的平静。

果然，汝超话锋悄然一转，语气渐沉：“然，陛下，治大国如烹小鲜，贵在张弛有度，与时休息。今春以来，为应北方军事，征调之频，耗用之大，实为近年之最。大将军军中所需，固不可省。然南中飞军重组北调，阴平诸道增垒设防，各郡县粮秣转运不绝于途，丁壮应役几误农时。民间虽有新政之余泽，亦不禁心生惶惑：莫非方脱黄皓之盘剥，又陷军兴之疲敝？”

汝超抬起眼，目光扫过御座下的诸葛瞻，复又看向刘禅，言辞愈发恳切，直指核心：“陛下，蜀中地狭民疲，实乃我国本所在。今外有强魏虎视，若内先失民心，耗竭根本，则虽有险塞，谁与守之？臣非阻挠国防，实乃忧心国脉！伏请陛下圣裁，可否暂缓诸般非关汉中正面之急务，暂息民力，专注于春耕农桑，待秋收粮足，再图进取，则社稷幸甚，百姓幸甚！”

汝超一番话，情理兼备，既承认了诸葛瞻的功绩，又将问题精准地引向“民生”与“国本”，且巧妙地将“非汉中正面”的防务，直指阴平与飞军定义为“可缓之务”，代表了相当一部分益州士族及地方官员的观望与疑虑之心。数名益州籍官员随即出列，躬身附议，殿中气氛顿时显得微妙而紧张。

诸葛瞻出列，面色平静如水，先是对刘禅一礼，继而转向汝超，语气平和却自有分量：“汝别驾心系民生，体察下情，所言确是老成谋国之言，瞻亦深以为然。民力国本，确是我等施政之基，不可动摇。”

先予肯定，缓和气氛，随即诸葛瞻语调微扬，目光锐利起来：“然，别驾所言‘非关正面之急务’，瞻万不敢认同。岂不闻‘唇亡齿寒’？汉中乃国之门户，固然重中之重。然阴平一带，山高路险，素为防务薄弱之环。今魏将邓艾，狡黠异甚，专擅险途奇谋。近日前线军报屡至，其遣精干小队，屡屡窥探阴平僻径，重金引诱羌氐为向导，其意图穿越天险、迂回奇袭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诸葛瞻踏前一步，声音沉凝，回荡于大殿之中：“若因阴平非正面而疏于防备，一旦被邓艾觅得蹊径，突出奇兵，则我可直下江油，威胁涪城，剑指成都！试问届时，汉中大军被钟会牵制，回援不及，我蜀中腹地，将以何抗？今日所省下的每一分粮秣，所暂缓的每一分征调，来日恐需以十倍鲜血、乃至国祚倾覆为代价偿还！汝别驾，此等关乎国运存亡之防务，岂能谓之‘非急务’？岂可‘暂缓’？”

诸葛瞻言辞凿凿，引据军报，将邓艾的威胁具象化，描绘出清晰的危机链条，令殿中不少原本中立的官员面色发白，暗自点头。

侍中张绍立刻出列声援：“陛下，卫将军洞察秋毫，所言绝非危言耸听！邓艾之患，实乃心腹之疾，不可不防！所有备战，皆是为应对切实存在之巨大威胁，绝非虚耗！”

此时，太子刘璿从容开口，声音清朗温和，恰到好处地调和着殿中略显激烈的气氛：

“父皇，儿臣以为，卫将军与汝别驾所言，皆出自公心，为我大汉国运计。备边与安民，实为一体之两面，不可偏废。或可如汝别驾所虑，在征调民力、物资转运时，由大司农府与尚书台精细筹划，务必优先保障春耕不误，并加强抚恤，使民知陛下爱护之心。然阴平防务及飞军北调，关乎战略大局，确如卫将军所言，不容有失，应如期进行。如此，既可固国防，亦可安民心。”

刘璿这番话，既肯定了诸葛瞻的战略判断，也接纳了汝超对民生的关切，提出了务实的折中执行方案，显得公允持重，立刻赢得了众多朝臣的赞同目光。

刘禅见太子发言得体，心中顿觉轻松，有了决断，便开口道：“太子所言甚合朕意。董厥，樊建。”

董厥与樊建立刻出列：“臣在。”

备战之事，依卫将军所议，不容延误。然具体施行，需你二人与大司农府、尚书台悉心统筹，务必以不伤农事为本，若地方确有困难，须及时调整方略，妥善安抚。国库用度，亦要精准核算，杜绝靡费。”

“臣，遵旨！”董厥与樊建齐声应道。皇帝的金口玉言，为这场争论定下了调子——战略上支持诸葛瞻，执行上要求更精细地照顾民生。

刘禅又看向汝超等人，语气缓和了些：“汝爱卿等所言，亦是老成谋国，朕知道了。日后若觉政令施行中有扰民之处，可直奏于朕，或与董爱卿、樊爱卿商议办理。”

汝超等人见皇帝与太子均如此表态，知道今日已难达到目的，只得躬身道：“陛下圣明，臣等遵旨。”缓缓退回了班列，只是神色间并未完全信服，显然益州派与中枢之间的这道裂痕，并非一次朝会所能弥平。

退朝后，诸葛瞻与董厥、樊建同行出宫。

董厥低声道：“思远，今日虽借陛下与太子之威压下汝超，然益州士族之疑虑，恐更深矣。汝超身为别驾，影响力非比寻常。”

樊建亦面露忧色：“是啊，日后钱粮调拨、丁壮征发，在州郡层面，恐会遇到更多软性拖延。”

诸葛瞻目光扫过宫城内巍峨的殿宇，看向南方阴平的方向，语气沉静却坚定：“董辅国，樊令君，我岂不知其中艰难？然邓艾之刀，已悬于项上，时日无多。内部纷争固需化解，但大敌当前，备战求生乃第一要务。纵有千般非议，万般阻挠，我等亦须戮力前行。一切政务，尤是阴平防务与飞军北调，还请二位鼎力相助，务必求快、求实！”

董厥与樊建肃然，齐齐拱手：“份内之责，敢不竭尽全力！”

他们深知，这位年轻的统帅所承受的压力与看到的危机，远非朝堂之上的口舌之争所能涵盖。真正的考验，已在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