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秋风之后 第271章 荆州星落

荆州的夏日，潮湿而闷热，连江风都带着一股黏腻的气息。位于江陵的府内，此刻却弥漫着一种与季节格格不入的冰冷与沉寂。

病榻之上，曾经叱咤风云，以孤军坚守永安、为蜀汉保住东大门，后又挥师东进、为帝国夺取荆州立下汗马功劳的右骠骑将军、荆州都督罗宪，已是灯枯油尽。

他面容枯槁，眼窝深陷，唯有那双曾洞察战局、坚毅不屈的眼睛，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光芒，执拗地望向西方——成都的方向。

床榻边，是默默垂泪的心腹与面色沉痛的荆州军政属官。

“咳咳……”罗宪发出一阵虚弱的咳嗽，声音如同破损的风箱。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守在最近的荆州长史，嘴唇翕动，气若游丝：

“吾……此生……追随先帝……及大司马……得见……汉室……重振……荆襄……死而无憾……”

他停顿了许久，积攒着最后的气力，眼中那丝光芒骤然明亮了一瞬，带着无尽的眷恋与一丝难以掩饰的遗憾，用尽最后的力气吐露心声：

“唯……唯恨……不能……亲见……王师……北定中原……还于旧都……之……日矣……”

话音渐低，终至不闻。那最后一丝光芒也随之熄灭，手臂无力地垂落榻边。

大汉的荆州柱石，于景耀年间临危受命，坚守国门，于复兴时期挥师东进，拓土开疆的一代名将罗宪，就此溘然长逝。他燃尽了自己生命的最后一丝火焰，未能亲眼看到他为之奋斗终生的汉室旗帜，插上洛阳的城头。

噩耗以加急的速度，飞传成都。

当信使带着一身尘土与悲怆，将消息送入未央宫时，整个朝堂瞬间被巨大的悲痛所笼罩。

龙椅上，皇帝刘璿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下意识地望向身旁的诸葛瞻，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痛惜。罗宪，那是看着他长大的老臣，是国之干城！

阶下文武，尤其是那些曾与罗宪并肩作战，或是在其麾下效力过的将领，更是瞬间红了眼眶，有人甚至忍不住发出压抑的哽咽。罗宪的忠勇、坚韧、以及其在荆州卓有成效的治理，早已赢得了所有人的敬重。他的离去，不仅是国家的重大损失，更让所有期盼复兴的臣民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罗将军……”刘璿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缓缓坐回龙椅，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哀伤。

朝堂之上，一片悲声。

就在这弥漫的悲伤气氛中，诸葛瞻紧紧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他能感受到心脏传来的阵阵刺痛，罗宪是他极为倚重和信任的方面大员，他的离世，于公于私，都是沉重的打击。然而，他知道，此刻不是沉溺于悲痛的时候。荆州乃四战之地，北有强晋，东临的江东，战略位置极其重要，主帅新丧，军心民心易摇，必须立刻做出妥善安排，以防不测。

他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在心底，再度睁开眼时，目光已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锐利。他跨出一步，面向刘璿，声音沉稳，打破了殿中的悲泣：

“陛下，罗将军尽忠王事，为国捐躯，天地同悲！然，荆州重地，不可一日无人。当务之急，乃速定都督人选，以安军心民心，震慑宵小，使罗公心血不致白费，使我大汉东线稳如磐石！”

刘璿闻言，强忍悲痛，重重点头：“大司马所言极是！依你之见，何人可担此重任？”

诸葛瞻显然早已思虑周全，当即奏道：“陛下，臣举荐镇军大将军、都督交州诸军事阎宇，暂代荆州都督之职！”

他详细陈述理由：“阎将军久镇南疆，于招抚吕兴，安定交趾，开发岭南之事上，功勋卓着，能力毋庸置疑。此其一。更重要的是，昔日罗将军镇守永安时，阎将军曾与之共事，彼此熟悉，对荆州防务、东线情势亦有了解，此其二。由他前往荆州，最能平稳过渡，安抚罗将军旧部，此其三。且交州近年来已大致平稳，抽调部分交州精锐随阎将军北上，既可增强荆州防务，亦可示朝廷对荆州之重视。”

阎宇，同样是大汉宿将，资历深厚，功绩显赫，且与罗宪有旧，确实是眼下最合适的人选。

刘璿仔细权衡，认为诸葛瞻的考虑极为周全，立刻准奏：“便依大司马之言！即刻下诏，追赠罗宪为骠骑将军，其灵柩以国公之礼，迎回成都安葬！镇军大将军阎宇，假节，总督荆州诸军事，即刻交接交州事务，率所部精兵，火速前往江陵赴任，稳定局势！”

“陛下圣明！”群臣齐声应和。虽然悲伤依旧，但朝廷迅速而果断的决策，像一剂强心针，让众人慌乱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诏令迅速发出。一方面，朝廷以隆重的礼仪，迎回罗宪的灵柩。当覆盖着汉旗的棺椁在羽林卫的护送下进入成都时，万民缟素，自发沿街拜祭，哭声震天，送别这位为国守疆、开疆的忠魂最后一程。

另一方面，诏书以最快的速度送达交州。阎宇接到命令，深知责任重大，不敢有丝毫怠慢。他迅速交割公务，点齐麾下久经战阵的交州精锐万人，即刻誓师北上。

队伍沿着畅通的荆交通道疾行。阎宇骑在马上，望着北方，心情复杂。既有对老友罗宪逝世的悲痛，也有临危受命、肩负重任的凝重。他知道，自己接过的不仅是荆州都督的印信，更是罗宪未竟的事业和无数汉军将士期盼的目光。

当阎宇的旗帜出现在江陵城外时，荆州军民的心的确安定了不少。这位与罗宪颇有渊源的宿将的到来，有效地稳定了因主帅骤逝而可能产生的浮动军心。阎宇迅速接手防务，抚慰将士，巡查关隘，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展开。荆州的局势，在经历短暂的震荡后，再次稳固下来。

一颗将星在荆州陨落，另一颗宿星及时升起，接过了守护国家大门的重任。复兴的道路上，总有人倒下，但也总有人会接过旗帜，继续前行。

罗宪的遗憾，化为了后继者更加坚定的动力。大汉的征途，仍未止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