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秋风之后 第256章 困龙于渊

深夜的杀意，如同淬毒的冰针，并未能完全封锁在宫墙之内。孙皓癫狂的咆哮、紧急召见禁军统领与中书舍人的异常举动，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尽管这水面下早已暗流汹涌。

最先接到警报的，是身处风暴眼中心、一直高度警惕的陆家。那名在宫中任职、早已被陆英以重金和家族存续之义说服的内侍，冒着杀身之祸，在宫门落钥前最后一刻，将一句隐晦却足够清晰的口信，带给了在宫外接应的陆氏心腹：“主上醉，怒极，疑及诸家，已召禁军统领及中书，欲行大事。”

口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正在别院密室内与核心族人商议的陆英手中。纵然陆英素来沉稳，此刻捏着那张写着暗语的字条，指尖也不禁微微发凉，背脊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终于……还是来了！”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孙皓已举起屠刀，我等再无退路！”

他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启动了最高级别的应急联络机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顾、朱、张三家能够主事的核心人物，便已通过不同的秘密路径，汇聚到了这间决定江东命运的密室。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消息确凿，”陆英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将情况言明，“孙皓醉中狂怒，已认定我等世家为祸国之源，今夜召见禁军统领与中书舍人，恐怕天不亮，缇骑就会出动，屠刀便会落下！”

“砰！”张家的代表猛地一拳砸在案上，脸色铁青，“这昏君！他竟真敢如此！这是要自绝于天下！”

顾家的老者须发微颤，既是愤怒也是后怕：“好险！好险！若非我们早有准备，若非宫中有人报信，明日此时，恐怕我等皆已成刀下之鬼！”

朱家的代表急声道：“陆兄，不能再等了！必须先下手为强！否则我等阖族性命休矣！”

“正是此理！”陆英斩钉截铁，“计划提前！就在今夜发动！”

没有时间再做详尽的推演，之前反复商讨过的预案瞬间被激活。一道道带着特殊印记和密语的指令，从这间小小的密室，如同蛛网般迅速向外蔓延。

张家秘密拉拢的建业城门司马，接到指令后，立刻以“加强戒严，防止蜀寇细作”为名，调动本部可信兵卒，悄然接管了建业几处关键城门，尤其是通往皇宫的要道，实际切断了皇宫与外界的直接联系。同时，另一支由各家部曲私兵混合组成的精锐小队，身着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禁军服饰，在宫内内应的接应下，冒充换防，直扑宫门宿卫驻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懵懂的宿卫将领，接管了宫门防务。

被朱家渗透的校事府内部一名副指挥使，带领早已暗中投靠的心腹，突然发难，软禁了忠于孙皓的指挥使，并迅速接管了校事府的指挥权，随即下令所有缇骑原地待命，不得擅动。几乎同时，被顾家影响的京口大营一位副将，突然以“奉密旨清君侧”为名，带领本部兵马以及部分被说服的中立部队，迅速控制了军营，弹压了少数试图反抗的军官，稳住了建业城外最重要的这支驻军。

四家掌控的舆论渠道开始悄然运作，一些早已准备好的、揭露孙皓暴政、残害忠良、致使民生凋敝的“事实”开始在部分官员和士人圈子里小范围流传，为接下来的行动铺垫“大义”名分。

整个建业城，在看似平静的夜幕下，正经历着一场无声却迅猛的权力更迭。许多中下层的官员和军士，或许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但在各级已被拉拢或默认的上官指令下，大多选择了服从和观望。孙皓的暴政早已失去人心，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为这个明显已经疯狂的皇帝殉葬。

而此刻的昭明宫内，孙皓在发泄完那通怒火之后，酒意再次上涌，加之等待的焦躁，竟又搂着宠妃沉沉睡去。他全然不知，他意图挥向世家的屠刀，尚未出鞘，他自己的手脚，已被无形的绳索牢牢捆住。

当禁军统领全身披挂，带着少数亲兵匆匆赶到宫门时，发现宫门守卫已然换了一批陌生面孔，虽然态度恭敬，却坚决地以“宫禁已落，无陛下特旨不得入内”为由，将其拦在门外。禁军统领心中惊疑，正欲强闯，却接到家人紧急送来的消息，言及城中多处要地被不明兵马控制，校事府异动，京口大营似乎也……禁军统领并非蠢人，瞬间冷汗涔涔，明白了大势已去，自己若此时硬闯，恐怕立时便是杀身之祸。他权衡再三，最终长叹一声，选择了沉默，带着亲兵黯然退去，紧闭府门，置身事外。

当中书舍人战战兢兢拟好那份充满杀气的诏书草稿，准备呈送御览用印时，却被突然出现的、由四大家族子弟带领的“宫中侍卫” “请”到了偏殿“休息”，那份诏书，自然也永远失去了见光的机会。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一支由陆氏部曲为骨干、装备精良的甲士，在陆英的亲自带领下，径直闯入昭明宫。沿途的侍卫、宦官，早已得到指令或慑于威势，纷纷避让低头。

殿内，酒气尚未散尽，孙皓被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惊醒。他醉眼惺忪地坐起，看到闯入的并非他期待的禁军统领，而是陆英和一群杀气腾腾的甲士，顿时勃然大怒：“陆英！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带兵擅闯朕的寝宫！你想造反吗？！”

陆英面无表情，躬身行了一礼，语气却冰冷如铁：“陛下息怒。臣等非是造反，乃是清君侧，护社稷。近日建业城中谣言四起，恐有奸人作乱，为保陛下万全，请陛下暂移驾内苑休憩，朝中之事，自有臣等与诸位公卿代为处置。”

“你……你们……”孙皓这时才彻底清醒过来，看清了局势。他环顾四周，那些平日谄媚的宦官宫女早已跪伏在地，瑟瑟发抖，而原本应该护卫他的禁军踪影全无。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反了！都反了！朕是皇帝！朕是天子！”他试图挣扎，试图呼喊，却被两名孔武有力的甲士上前，看似搀扶，实则强硬地“请”离了御榻。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不得好死！朕要诛你们九族！九族！”孙皓歇斯底里的咒骂声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没有人再理会他的咆哮。这位不可一世的暴君，在他自己打造的黄金牢笼里，被他视为眼中钉的世家大族，以一场迅雷不及掩耳的联合行动，轻易地剥去了皇权的光环，成为了一名高级囚徒。

建业的天空，终于泛起了鱼肚白。当晨曦照亮这座古老帝都时，城头的旗帜依旧是大吴的旗帜，但所有人都明白，江东的天，已经变了。

四大家族联合发动的一场近乎兵不血刃的政变，成功地将孙皓软禁，掌握了建业乃至整个江东的核心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