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战事的胶着与钟会面临的危局,如同沉重的阴云,笼罩在洛阳晋宫的上空。司马炎虽新朝初立,政务千头万绪,但对前线战局的关注却从未松懈。
当钟会主力被牵制于陈仓、街亭失守、陇山门户洞开的噩耗接连传来时,这位晋朝的开国皇帝深知,关中若失,则新生的晋王朝将面临立国以来最严峻的挑战,甚至可能动摇国本。
“绝不能让诸葛瞻与姜维的图谋得逞!”司马炎在御前会议上,斩钉截铁地对重臣们说道,“关中乃国之根本,不容有失。钟士季虽智勇,然双拳难敌四手,需得强援!”
他的目光落在了位列武官之首的一位老将身上。此人身形魁梧,面容刚毅,虽年近六旬,但眼神开阖间精光四射,不怒自威,正是晋大司马、乐陵郡公石苞。石苞久经战阵,曾参与平定诸葛诞之乱,功勋卓着,是晋初屈指可数的顶级帅才之一。
“石公!”司马炎沉声道,“朕知你年事已高,本应颐养天年。然国难当头,非老成宿将不能稳定乾坤。朕命你率领两万洛阳中军精锐,即刻西进,增援长安,统筹关中战局,务必击退蜀虏,稳定西线!”
石苞闻令,毫无迟滞,大步出列,声如洪钟:“老臣领旨!陛下放心,有老臣在,必不使蜀寇踏入关中腹地!定与钟都督内外夹击,破姜维,擒诸葛瞻,以安社稷!”
他没有丝毫推诿,深知此任关系重大。很快,两万装备精良的晋朝中央禁军,在石苞的帅旗引领下,浩浩荡荡开出洛阳,沿着崤函古道,向着长安方向急速开拔。这支生力军的加入,无疑给动荡的关中局势投下了一块重重的砝码,也预示着晋朝绝不会轻易放弃关中的决心。
通往陇县的道路上。
攻克街亭的霍弋大军,在经过短暂的休整和补充后,正以磅礴之势,向东推进。旌旗招展,刀枪如林,队伍绵延数里,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霍弋深知兵贵神速,必须在钟会做出有效反应、乃至晋朝新的援军抵达之前,最大限度地扩大战果,将陇山以东、渭水以北的广大区域搅得天翻地覆。
根据马恒、赵柒前锋部队传回的情报,溃败的李辅已收拢部分残兵,退守陇县,并与从雍县赶来支援的五千晋军汇合,正在加紧加固城防。而汧县方面,守军兵力相对薄弱,但凭借城池之利,亦非轻易可下。
霍弋于行军途中召集诸将议事。
“李辅新败,士气低落,虽得援兵,然陇县城池远不及陈仓坚固。我军新胜,气势正盛,当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扑陇县,力求速克!”霍弋分析道,“若拿下陇县,则北可威胁安定郡,东可俯瞰汧县、雍县,将彻底切断陈仓与凉州及长安西北方向的联系!”
他随即下令:“马恒、赵柒!”
“末将在!”
“命你二人率领骑兵,继续扩大扫荡范围,清除陇县周边所有晋军据点、哨卡,隔绝其与外界的联系,尤其是要盯住从雍县可能来的后续援军!”
“诺!”
“其余各部,随我加速行军,目标——陇县!抵达之后,立即围城,打造器械,准备强攻!”
汉军如同席卷陇右的狂潮,向着陇县汹涌而去。霍弋的目标明确,就是要趁胜追击,不给晋军任何喘息之机,将西线的优势转化为决定性的胜势。
陈仓城下,战事已进入白热化。
姜维依计而行,每日都对陈仓城发动猛烈至极的攻势。汉军士卒在震天的战鼓与将领的催促下,扛着云梯,推着冲车、云车,冒着城头倾泻而下的滚木礌石、密集的箭矢以及烧沸的金汁,向着高大的城墙发起一轮又一轮的冲击。
战场成为了巨大的血肉磨盘。每一天,城墙下都会堆积起更多的尸体,护城河的水被染成暗红色。汉军的投石机日夜不停地抛射巨石,砸得城垛碎裂,女墙崩塌,但陈仓城墙的主体依旧巍然耸立。冲车一次次撞击着包铁的巨大城门,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城门后的晋军则拼命地用巨木、石块加固。
钟会坐镇城中,指挥若定。他将守军分为数部,轮番上城防御,确保士卒能得到休息。他更是亲自巡视城防,针对汉军的进攻重点,及时调整兵力部署。对于汉军的猛攻,他心中虽有疑虑,但眼下也唯有先全力守住城池再说。
这一日,汉军的攻势格外凶猛。姜维似乎失去了耐心,投入了更多的预备队,连北地王刘谌也亲自披甲,率领敢死之士,冲到城下督战。
“放箭!压制城头!”刘谌挥剑高呼。汉军的弓弩手奋力仰射,与城头晋军对射,箭矢如同飞蝗般在空中交错。
数架高大的云车,在士卒的奋力推动下,缓缓靠近城墙,顶部的吊桥即将搭上城垛。一旦云车靠稳,汉军精锐便可直接冲上城头,进行最残酷的夺城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钟会亲临这段城墙。他目光冷冽,下令道:“准备火油罐!目标,蜀军云车!”
早已准备好的晋军力士,将装满火油、引火物的陶罐,用投石机或者凭借臂力,奋力投向缓缓移动的汉军云车!同时,城头的火箭如同雨点般射向云车!
“嘭!嘭!”陶罐碎裂,火油四溅。火箭落下,瞬间引燃了火油和云车本身干燥的木质结构!刹那间,数架云车变成了巨大的火炬,熊熊燃烧起来!上面的汉军士卒惨叫着跌落,或被活活烧死。汉军的攻势为之一滞。
刘谌在城下看得目眦欲裂,却无可奈何。
与此同时,汉军挖掘的地道作业也被晋军发现。钟会早有防备,命人在城内挖掘深壕,埋设大瓮,派耳音灵敏的士兵监听。一旦发现地下有掘进声,便要么灌入烟毒,要么反向挖掘,与汉军在地道中展开短兵相接。汉军的地道战术,也未能取得预期效果。
连日来的强攻,汉军付出了惨重的伤亡,却始终无法在陈仓坚固的城防上打开一个可靠的突破口。反而因为攻城器械损失严重,士卒疲惫,士气开始出现些许低落。
反观晋军,虽然同样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伤亡亦不小,但凭借着坚城之利和钟会的沉着指挥,一次次挫败了汉军的进攻。城防虽有破损,但核心依然稳固。
在一次击退汉军夜袭后,钟会于城头眺望汉军营中略显黯淡的灯火,对身旁的将领道:“姜维攻得越急,越说明他后方可能出现了问题,或者他急于在我援军抵达前拿下陈仓。传令下去,继续严防死守,消耗蜀军。待其师老兵疲,或我援军抵达,便是反击之时!”
总的来看,在陈仓城下的这一阶段较量中,尽管姜维在战略上通过牵制钟会为霍弋创造了机会,但在具体的战术层面,面对钟会滴水不漏的防守和陈仓这座天下坚城,他的猛攻并未取得显着成效,反而自身损耗颇大,可以说是落了下风。
战争的天平,似乎又因为陈仓的屹立不倒,而产生了微妙的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