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谌率领着他那支精心挑选的四千混合部队,如同离弦之箭,脱离了汉军主力庞大的行军序列,一头扎进了渭水南岸那片沟壑纵横、村落散布的复杂地域。
他采纳了老卒的建议,并不盲目追逐晋军骑兵扬起的烟尘,而是像经验丰富的猎手,通过分析敌军袭扰的规律、马蹄印迹的方向以及当地乡民(虽大多逃亡,仍有少数留下)提供的零星信息,判断出庞会麾下一股较为活跃的骑兵,常于午后在渭水一道支流旁的废弃村落附近集结休整,而后伺机出动。
刘谌决定在此设伏。他命骑兵主力隐蔽于村落上游的树林中,偃旗息鼓,马衔枚,人噤声。而无当飞军则利用其高超的潜行本领,分散潜伏在村落残垣断壁之间,张弓搭箭,准备给入瓮之敌以迎头痛击。
日头偏西,果然,大地传来了轻微而密集的震动。约莫八百晋军骑兵,在一员身形魁梧、面容凶悍、手持厚背环首大刀的将领率领下,卷着尘土,驰入这片荒废的村落。他们显然对此地颇为熟悉,毫无戒备,纷纷下马,准备饮马歇息,队伍显得有些松散。那为首的将领,正是庞会!
就在晋军下马,警惕性降至最低的刹那——
“放箭!”刘谌隐藏在树林边缘,猛地挥下手臂!
“咻咻咻——!”
潜伏在废墟中的汉军率先发难,淬毒的弩箭和精准的箭矢如同疾风骤雨,从各个意想不到的角落射出,瞬间将数十名晋军骑兵射倒在地,人喊马嘶,乱成一团!
“有埋伏!上马!结阵!”庞会反应极快,一把抄起大刀,厉声怒吼,显示出一员宿将的素质。
但汉军的攻击接踵而至。
“大汉北地王刘谌在此!庞会逆贼,纳命来!”刘谌一马当先,率领三千汉军精骑,如同决堤洪流,从林中咆哮而出,直冲混乱的晋军!
“刘谌?刘备的孙子?”庞会先是一怔,随即脸上涌现出狂喜与怨毒交织的狰狞笑容,“哈哈哈!天助我也!关彝那厮远在荆州,老子正愁没法亲手剁了关羽的种,拿他全家的头祭奠我父!没想到今天撞上你个刘家的小崽子!杀了你,想必也能让我父在天之灵,稍感慰藉!”
他根本不惧,舞动大刀,拍马迎向刘谌!他身后的晋军骑兵也毕竟是百战精锐,在初期的混乱后,迅速稳住阵脚,与汉军骑兵凶狠地撞在一起!
刹那间,金属撞击声、战马嘶鸣声、士卒喊杀声、利刃入肉声……响彻这片荒村废墟的上空,双方骑兵绞杀成一团,血光四溅,不断有人坠马身亡。
刘谌与庞会,两马交错,兵刃首次相撞!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刘谌手中的长枪与庞会的大刀狠狠磕在一起,火星迸射!刘谌只觉一股巨力从枪杆传来,震得他双臂发麻,心中暗惊:“这厮好大的力气!”
庞会也是微微诧异,没想到这看似年轻的皇子,臂力竟也不弱。但他厮杀经验何等丰富,大刀一翻,借着反震之力,一招“横扫千军”,拦腰便斩!刀风凌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刘谌急忙一个侧闪,整个人险之又险地贴在马腹一侧,大刀带着冷风从他背上掠过,斩断了几缕飘扬的红缨!他刚翻身上马,庞会的第三刀又至,直劈天灵盖!势大力沉,快如闪电!
刘谌来不及多想,双手举枪,奋力向上格挡!
“锵——!”
又是一声爆响!刘谌胯下战马希津津一声长嘶,被这巨大的力量压得连退数步。刘谌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上,硬生生又咽了回去。他知道,硬拼力气,自己绝非庞会对手。
“小崽子,有点意思!看你能挡我几刀!”庞会狞笑着,攻势如同狂风暴雨,大刀挥舞得泼水不进,招招不离刘谌要害。他仗着力大刀沉,经验老到,完全占据了上风。
刘谌陷入苦战,只能凭借年轻灵活,以及姜维和宫中武士教习的精妙枪法,勉力周旋。他不再硬接,而是以闪避、格挡、卸力为主,长枪如同毒蛇吐信,寻隙反击,专刺庞会的腕、肘、马腹等薄弱之处。虽然险象环生,身上铠甲也被刀锋划开几道口子,渗出鲜血,但他眼神依旧锐利,战意不减反增!
另一边,整体的战况也异常惨烈。汉军骑兵虽然精锐,但庞会麾下的这些雍凉老卒极其悍勇,个人战力极强,加之被伏击后的困兽之斗,更是拼死力战。步军老卒则在步战中大显神威,他们利用废墟地形,三人一组,五人一队,专砍马腿,袭杀落单的晋兵,给晋军造成了极大的麻烦和伤亡。战场上人仰马翻,尸体枕藉,鲜血染红了黄土,汇入旁边的溪流,将其染成淡红。
刘谌与庞会的单挑已过三十余合。刘谌身上又添了几处伤口,虽不致命,但血流不止,动作开始略显迟滞。庞会久战不下,心中焦躁,尤其是看到周围部下在汉军骑兵和无当飞军的夹击下死伤惨重,更是怒火中烧。
“死!”庞会瞅准一个空档,使出了杀招!他佯装力劈华山,却在半途刀势一变,化为诡异的斜撩,直取刘谌脖颈!这一刀角度刁钻,速度奇快!
刘谌此时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大刀削中!危急关头,他爆发出全部潜力,猛地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同时尽力向后仰身!
“嗤啦——!”
厚背刀锋擦着刘谌的胸甲划过,将精铁甲胄划开一道深痕,余势未消,更是削掉了他战马的一只耳朵!战马痛极狂嘶!
而刘谌在后仰的同时,几乎是凭着本能,手中长枪如同闪电般刺出!正是姜维亲传的一招“回马枪”的变招!
“噗嗤!”
长枪精准地刺入了庞会因为全力挥刀而露出的左肩肩窝!护肩的铁片被刺穿,鲜血瞬间涌出!
“呃啊!”庞会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大刀几乎脱手。他没想到刘谌在如此劣势下还能发出如此凌厉的反击!
两人几乎同时受伤,剧痛之下,都无力再发动连续攻击,勒马后退了几步,死死地盯着对方,剧烈地喘息着。庞会左肩血流如注,染红了半边战甲;刘谌胸前甲裂,内里衣衫已被鲜血浸透,嘴角也溢出了一丝血迹。
周围的战斗也逐渐平息下来。晋军骑兵见主将受伤,又损失惨重,已无战心,开始在一些低级军官的呼喝下,护着重伤的庞会,向村落外且战且退。汉军同样伤亡不小,尤其是骑兵,折损了近三成,无力进行坚决的追击。
“刘谌小儿!今日算你走运!他日战场相逢,必取你狗头,祭我父亲!”庞会忍痛,用刀指着刘谌,嘶声吼道。
“庞会逆贼!休逞口舌之利!今日之伤,便是给你晋狗的教训!我大汉天兵所至,必叫尔等灰飞烟灭!”刘谌以枪拄地,强撑着不让身体摇晃,声音虽然因为伤痛而有些颤抖,但气势不减。
庞会不再多言,在亲兵护卫下,狠狠瞪了刘谌一眼,拨马便走。残余的晋军骑兵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和哀鸣的战马。
确认晋军退远,刘谌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栽下马来。身旁的亲兵连忙上前扶住。
“殿下!您伤势如何?”
“无……无妨……”刘谌咬牙,“快,清点伤亡,救治伤员,收缴战利品。我们……我们也尽快撤离此地,以防晋军大队报复。”
他看着庞会退走的方向,虽然自己受伤不轻,但心中却充满了胜利的豪情。他转向副将,声音因失血而有些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战,虽未能阵斩庞会,但重创此獠,歼灭其一部,足以震慑!庞会经此一败,肩伤沉重,其袭扰之势,必当大为减轻,甚至可能中断!速速处理伤口,我等即刻返回大营,向大将军复命!”
当刘谌带着一身伤痕和战果,回到姜维主力大营时,姜维闻讯亲自出迎。看着眼前这位血染征袍、脸色苍白却眼神明亮的北地王,姜维快步上前,一把扶住正要行礼的刘谌。
“殿下!伤势如何?”姜维的声音中带着难得的急切与关切,目光迅速扫过刘谌身上包扎好的伤口。
“劳大将军挂心,皆……皆是皮外伤,不得事。”刘谌勉强笑了笑,随即正色道,“禀大将军,末将奉命阻击庞会,于渭水支流荒村设伏,重创庞会本人,歼敌数百,缴获战马兵器若干。庞会肩窝中枪,伤势不轻,其部亦遭重创。末将判断,其对我大军之袭扰,短期内必将大幅减弱!”
姜维听着刘谌的汇报,看着他年轻而坚毅的脸庞上那混合着疲惫、痛楚与功成后的振奋,心中百感交集。有对刘谌勇武的赞赏,有对他负伤的心疼,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欣慰——先帝血脉未绝,大汉后继有人!这位北地王,不仅有其祖昭烈皇帝之仁厚,更有乃至光武之悍勇!假以时日,必成国之栋梁!
他用力拍了拍刘谌未受伤的右肩,眼中满是激赏与关切:“殿下辛苦了!此战,打出了我大汉的威风,挫动了晋贼的锐气,功莫大焉!快,速随军医下去,好生医治,务必养好伤势!后续战事,殿下还需为我大汉,再立新功!”
刘谌在亲兵搀扶下离去,那染血的背影在姜维眼中,仿佛与这座正在走向复兴的大汉王朝的未来,紧紧联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