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纪元年,春,成都皇宫。
新朝第一次大朝会,气氛与先帝时期截然不同。庄严肃穆的大殿之内,虽仍遵循着汉家礼仪,但弥漫在空气中的,不再是守成时代的沉闷与安逸,而是一种锐意进取、蓄势待发的蓬勃朝气。
御座之上,新帝刘璿头戴十二旒冕冠,身着玄色赤纹的崭新龙袍,年轻的面庞上虽然还带着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青涩,但眼神已然变得坚定而沉稳,隐隐透出属于帝王的威仪。他知道,从戴上这顶冠冕的那一刻起,他肩上的担子便是这整个大汉天下的兴衰存亡。
丹陛之下,文武百官分列左右。文官以尚书令樊建、中书令汝超、侍中张绍为首,其下六部尚书及各部官员肃立;武官虽大多镇守边关,但其在朝中的代表以及即将肩负重任的皇子们亦位列其中。而站在文官班列最前方,几乎与御座平行的,正是总揽军政、被先帝托孤的大司马诸葛瞻。他身着紫色朝服,腰佩金印紫绶,面容沉静,目光深邃,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是整个大殿毋庸置疑的定海神针。
“众卿平身。”刘璿的声音通过大殿产生回响,清晰而稳定,“今日大朝,所议之事,关乎我大汉国运。逆晋司马氏篡魏自立,僭越神器,天下共愤。我先帝晚年,励精图治,与诸卿戮力同心,方有今日西定陇右,东据江陵,南抚交趾之局面。然,逆晋亡我之心不死,据探报,司马炎已在洛阳下令,命羊祜、钟会整军备战,意图犯我疆界!”
此言一出,殿中响起一阵低沉的议论声,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来了”的凝重,而非惊慌。
刘璿继续道:“我大汉既承天命,改元‘天纪’,自当主动应之,奉天讨逆!然,如何应对,何处为主,何处为辅,需有万全之策。今日,便请诸卿畅所欲言,共定国策。”
首先出列的是尚书令樊建,他是老成持重之臣,躬身奏道:“陛下,大司马。逆晋新立,其势正嚣,且中原底蕴犹存。臣以为,我大汉虽近年国力大增,然双线作战,仍属兵家大忌。当先定主次,集中力量,击其要害。”
中书令汝超接口,他更侧重于战略谋划:“陛下,臣观天下之势,逆晋之命脉,一在关中,连接陇右、中原,乃其西面屏障;一在荆襄,控扼长江中游,威胁我江陵。钟会坐镇长安,精兵云集;羊祜经营荆州,深得民心。此二人,皆为我之心腹大患。然,二者孰先孰后,需仔细权衡。”
这时,大司马诸葛瞻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高,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陛下,诸位同僚。樊令君与汝中书所言甚是。双线齐出,力有未逮。然,坐等晋军来攻,亦非上策。我大汉之优势,在于内政革新,粮秣充足;在于新军练成,士气高昂;更在于……地利之便。”
他目光扫过殿中悬挂的巨幅舆图,手指点向陇西与凉州方向:“西线,我军已据陇右,天水,大将军经营多年,霍弋屯田卓有成效,更有马恒、赵柒所练之凉州铁骑初成锋芒。此路,我可依托祁山、陇山险固,进可威胁关中,震动长安,退可凭险固守,消耗晋军。且凉州骑兵,乃我未来驰骋中原之利器,需借此战锤炼。”
接着,他的手指移向荆州:“东线,我据有江陵及荆南四郡,控长江上游,顺流而下,可直逼夏口、武昌,威胁江东!然,此地直面羊祜重兵,且水军之战,非我所长,需时间营造楼船,训练水卒。更兼东吴孙皓虽暴虐,但水军根基尚在,态度暧昧,我若在东线倾力猛攻,恐其与晋暂时勾结,使我腹背受敌。”
分析至此,诸葛瞻的意图已逐渐清晰。他总结道:“故,臣之浅见,此阶段,我大汉当采取‘西攻东守,水陆并进,以待天时’之策。”
“西攻,”他加重了语气,“即以大将军姜维为主帅,集结陇右、汉中主力,辅以凉州骑兵,对关中钟会保持强大压力,寻机出陇山,断其凉州与关中联系,甚至伺机蚕食雍凉之地!此路若胜,可斩逆晋一臂,更可尽收凉州之马,羌氐之众,壮我声威!”
“东守,”他指向荆州,“即以罗宪、将军陆抗固守江陵、宜都一线,深沟高垒,加强水军,警惕羊祜,同时密切监视东吴动向。此地重在稳固,挫敌锐气,待西线有变,或我水军大成,再图东进。”
“此外,”诸葛瞻补充道,“交趾新附,阎宇治理有方,当继续安抚,使其成为我稳定之南疆与粮赋之源。”
这番高屋建瓴的战略分析,条理清晰,利弊分明,殿中众臣大多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
户部尚书董厥随即出列,奏报家底:“陛下,大司马。去岁全国粮赋统计已毕,各郡粮仓充盈,尤以陇西、南中、巴郡为最。依目前存粮,支撑西线大军一年半之攻势,东线守军两年之固守,绰绰有余。府库钱帛,亦足以支应军械打造、将士赏赐。”
工部尚书李焕紧跟其后:“启奏陛下,军器监日夜赶工,新式环首刀、强弓劲弩、铠甲盾牌,已陆续装备各军。江陵、永安之造船工坊,已按大司马所构想的新式舰船图样,开始建造大型楼船及艨艟斗舰,然形成规模战力,尚需时日。”
吏部尚书谯熙奏道:“陛下,科举及第之新科进士,已有百余人自愿请命,愿赴边州或军中效力,填补基层官吏及参军之缺。此辈年轻气盛,熟知新政,正可磨砺。”
刑部尚书程虔与刑部侍郎黄崇则强调了内部稳定:“陛下,臣等已严令各州郡,加强监察,肃清奸细,确保大军出征期间,境内安宁,政令畅通。”
核心重臣一一发言,勾勒出蜀汉如今雄厚的国力根基和战争准备。就在这战略方向即将明确之际,一个洪亮而带着急切的声音从皇子队列中响起:
“陛下!大司马!臣弟有本奏!”
众人望去,只见北地王刘谌大步出列,他身形挺拔,面容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眼神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他向着御座和诸葛瞻深深一揖,声音铿锵有力:
“父皇在时,常忧心国事,恨不能亲提三尺剑,扫平逆魏!今皇兄继位,承天景命,改元‘天纪’,正乃我刘氏子孙挺身而出,为国效力之时!逆晋钟会,盘踞关中,屡为边患。臣弟不才,愿效仿当年孝景皇帝之子河间王,不恋京都繁华,请缨前往凉州前线,至姜维大将军麾下效力!哪怕为一小卒,执戟前驱,亦要亲冒矢石,为我大汉复兴,略尽绵薄之力!望陛下与大司马恩准!”
刘谌这番请缨,情真意切,充满了汉室宗亲的责任感与血性。他深知,在诸葛瞻主政、文武体系完善的当下,他们这些皇子若想有所作为,赢得尊重,必须离开舒适的封地,投身到最艰苦也最荣耀的战场上去。
他的举动,立刻引起了其他皇子的共鸣。
安定王刘瑶出列:“皇兄,臣弟亦愿往!或去荆州,助罗宪将军守城;或赴交趾,协阎宇太守安民!绝不敢安居封地,坐享其成!”
新平王刘瓒、新兴王刘恂、上党王刘璩也纷纷出列,慷慨陈词:
“臣等愿往!”
“请皇兄分派!”
“刘氏子孙,岂能畏战!”
一时间,承光殿内,皇子请战之声此起彼伏,展现出了刘氏皇族空前的团结与担当精神。这不仅是对新帝刘璿的支持,更是对“天纪”这个年号所承载使命的集体回应。
御座上的刘璿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眶微微发热,心中激动不已。他看向诸葛瞻,投去询问的目光。
诸葛瞻心中亦是感慨。这些皇子,尤其是刘谌,历史上以刚烈殉国着称,如今在他的影响下,竟能如此主动请战,实乃大汉之幸。他微微点头,示意刘璿可就此定夺。
刘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激荡,沉声道:“诸位皇弟忠勇可嘉,实乃父皇在天之灵欣慰,亦是我大汉之福!准奏!”
他目光首先看向刘谌:“北地王刘谌,加平寇将军号,即日前往凉州陇西郡,听候大将军姜维调遣!望你谨遵将令,奋勇杀敌,扬我皇族之威!”
“臣弟领旨!谢陛下!”刘谌大声应诺,脸上洋溢着得偿所愿的振奋。
接着,刘璿又分别对其他皇子进行了任命:“安定王刘瑶,加抚戎中郎将,前往荆州江陵,听候卫将军罗宪节制!”
“西河王刘瓒,加厉锋中郎将,往汉中,协防北路!”
“新兴王刘恂,加靖南中郎将,赴交趾,辅佐阎宇……”
“上党王刘璩,年少,暂留京中学习政事,日后亦当效力。”
一一分派完毕,诸位皇子皆躬身领命,斗志昂扬。
最后,刘璿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拔高,做出了最终决断:
“众卿!今日之议,战略已定!即颁诏天下:
以大将军姜维为西线元帅,总督陇右、凉州军事,伺机向关中进击!
以卫将军罗宪为东线都督,总督荆州军事,固守江陵,相机行事!
朝廷各部,需全力协同,保障前线粮草、军械、兵员!
望我大汉将士,戮力同心,三军用命!以此‘天纪’新元之始,开启奉天讨逆、克定中原之伟业!”
“臣等遵旨!陛下万岁!大汉万岁!”以诸葛瞻为首,满朝文武,连同诸位皇子,齐声高呼,声震殿宇。
这声音,带着坚定的意志和澎湃的战意,冲出承光殿,回荡在成都的上空。它宣告着,蛰伏积蓄已久的大汉,已然亮出了锋利的爪牙,一场以“天纪”为旗,旨在重塑天下的战略进攻,正式启动。战争的齿轮,开始伴随着蜀汉的决心,隆隆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