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秋风之后 第172章 混战

尽管成都与洛阳的庙堂都已定下基调，但前线刀尖之上的平衡，远比地图上的推演更为微妙和脆弱。

三方大军犬牙交错，斥候游骑的碰撞几乎每日都在发生，而一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小规模混战，就在这种高度敏感的态势下，于一个名为“鹰嘴涧”的地方猝然爆发。

鹰嘴涧，位于宜都郡北部边缘，是一处两山夹峙的险要谷地。涧水自北向南流淌，其东侧山岭属于曹魏宣称的控制区（实际控制力薄弱），西侧山脊则由蜀军张遵所部建立的哨卡控制，而谷地本身，则成了双方默认的缓冲地带，也是小股部队渗透、侦察的必经之路。

冲突的导火索，源于一股溃散的吴军。

丁奉为执行其“祸水北引”之策，故意派出了一支约五百人的部队，由一名心腹裨将军率领，伴攻蜀军侧翼后诈败。然而，在溃退过程中，这支队伍与主力失去了联系，又被蜀军的一支斥候队紧追不舍，慌不择路之下，并未完全按计划逃向魏军重兵把守的当阳，而是阴差阳错地一头扎进了鹰嘴涧地区，企图借助复杂地形摆脱追兵。

追击这支吴军溃兵的，正是张遵麾下的一名悍勇校尉，率领两百无当飞军精锐。校尉杀得性起，眼见吴军窜入鹰嘴涧，毫不犹豫便挥军杀了进去，誓要将这股敌人全歼。

几乎在同一时间，魏军的一名都尉，奉令率三百精锐步卒前来鹰嘴涧一带进行“武装侦察”，并建立前出警戒点。他们从东侧山岭刚刚下到谷地，迎面就撞见了正狼狈奔逃的吴军溃兵，以及其后衔尾急追、杀气腾腾的蜀军！

刹那间，狭窄的鹰嘴涧内，魏、蜀、吴三方近千人马，戏剧性地撞在了一起！

场面瞬间大乱！

吴军溃兵见前有魏军拦路，后有蜀军追兵，惊骇欲绝，为了活命，不管不顾地朝着看起来阵型相对严整的魏军方向冲去，试图寻求“庇护”或冲开一条生路。

“放箭！拦住他们！”魏军都尉反应迅速，立刻下令。他得到的命令是警戒和侦察，但这股溃兵冲击他的阵型，他必须自卫。霎时间，箭矢离弦，数名冲在最前的吴军中箭倒地。

而紧随其后的蜀军校尉，眼见魏军出现并攻击吴军（在他看来），虽觉意外，但战意正酣，又素知大将军令对魏军需强硬，竟毫不犹豫地下令：“魏狗敢拦路？连他们一起打！冲过去！”

两百飞军精锐如同猛虎下山，根本不分吴魏，朝着混战在一起的人群猛扑过去！

于是，一场稀里糊涂却又异常惨烈的三方混战，在鹰嘴涧的乱石与溪流间爆发了。

吴军溃兵为了活命，像没头苍蝇一样在狭小的空间里左冲右突，时而与蜀军拼杀，时而又与阻挡他们的魏军搏斗。蜀军飞军战力强悍，结阵而战，往往能同时应对来自吴军残兵和魏军前锋的压力。魏军则训练有素，试图稳住阵脚，区分打击目标，但在如此混乱的近距离接战中，根本无法有效区分，往往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怒吼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在山谷中回荡。汉话、吴语、魏地的口音交织在一起，咒骂着，呼喊着，却谁也听不清谁。旗帜早已混杂倒下，士兵们只能依靠衣甲制式和口音勉强分辨敌我，但往往在分辨清楚之前，对方的刀锋已经及身。

那名引发一切的吴军裨将军，在乱军中被蜀军校尉一刀劈死。蜀军那名悍勇的校尉，在连续砍翻数名魏军后，也被一名魏军什长从侧面用长矛刺中肋部，重伤倒地。魏军的都尉试图重整部队，却被几名杀红了眼的吴军溃兵缠住，险些丧命。

战斗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却异常残酷。当各方后续的援军（赶到鹰嘴涧时，看到的是一幅修罗场般的景象：谷地中尸横遍地，涧水被染成了淡红色，残存的数十名士兵如同惊弓之鸟，依托着岩石瑟瑟发抖，早已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勇气。

三方援军见状，都未再轻易开启战端，而是谨慎地对峙着，各自收拢伤员，辨认尸体，然后带着凝重和疑惑，缓缓撤出了鹰嘴涧。

消息迅速传回各方大营。

张遵面带愧色，向罗宪、陆抗请罪：“末将治军不严，部下冒进，引发与魏军冲突，请大将军责罚！”

陆抗仔细询问了交战过程，沉吟道：“此战虽属意外，然其影响深远。我军与魏军发生了实质性的直接交战，并互有伤亡。此事，羊祜绝不会等闲视之。”

罗宪肃然道：“幼节兄所言极是。鹰嘴涧混战，打破了之前‘斗而不破’的默契。传令北线各部，提高戒备等级，严防魏军借机报复！同时，急报成都，陈述此事！”

曹魏，襄阳。

下属向羊祜、杜预汇报了鹰嘴涧的详细情况。

“将军，蜀军悍勇，且态度强硬，竟敢主动攻击我王师！此事若不加严惩，恐边境永无宁日！”石苞愤然道。

杜预看向羊祜：“叔子，蜀军此举，是试探，还是失控？无论如何，鹰嘴涧之血，不能白流。我大魏军威，不容轻侮。”

羊祜目光深邃，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他原本想维持可控的紧张，但蜀军的下级军官如此悍不畏死或者说鲁莽，打破了平衡。“传令，向前推进十里，于鹰嘴涧东口建立坚固营垒。若蜀军再敢越界挑衅，可予以坚决打击！同时，将此间情况上报洛阳，请朝廷知悉，蜀人桀骜，非惩戒不足以立威。”

东吴，江陵。

丁奉和施绩得知他们派出的诱饵部队竟引发了一场三方混战，且几乎全军覆没，心情复杂。

“虽未完全按计划进行，然目的已达！”丁奉冷声道，“魏蜀已然直接交兵，仇恨更深矣！”

施绩却并无喜色：“恐是弄巧成拙。经此一事，魏蜀双方警惕性都会大增，我军再想用此类计策，难矣。且观魏军动向，其重点似乎转向应对蜀军，对我江陵压力，未必会如预期般减轻。”

鹰嘴涧的混战，如同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虽然不大，却清晰地昭示着一个事实：荆州的僵局是脆弱的。任何一点意外的火星，都可能引燃更大的战火。三方统帅部的命令可以追求理智与克制，但前线将士的刀剑，以及那些难以预测的偶然，却时刻可能将局势推向不可控的深渊。

经此一役，魏蜀边境的气氛陡然变得更加紧张，小规模的摩擦从“避免”变成了“可能”。

而这场微不足道的混战中所流淌的鲜血，仿佛预示着，荆州大地想要迎来真正的和平，还需要经历更多、更惨烈的洗礼。

景耀十二年的夏天，就在这弥漫着血腥与猜忌的空气中，缓缓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