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秋风之后 第101章 邓艾之死

景耀八年的春意，并未完全驱散蛰伏于三国版图下的暗流。

就在成都朝堂刚刚议定革新军制、诸葛瞻的权柄与声望如日中天之际，一桩看似意外，却又在某种意料之中的事件，骤然打破了表面的宁静。

被囚禁于成都诏狱深处已近一年半的魏征西将军邓艾，在一个春寒料峭的深夜，悄无声息地溢然长逝。

消息在天明时分传入大司马府，诸葛瞻正在与程虔、李烨商议新军选拔的具体地点。闻报，他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点滴落，在竹简上晕开一小团污迹。他缓缓放下笔，脸上并无太多惊讶，只有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

“如何死的？”诸葛瞻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前来禀报的，是李烨麾下负责看守要犯的锦衣卫千户，他低头恭敬回道：“回大司马，据初步查验，邓艾年事已高，加之昔日阴平古道艰辛，旧伤暗疾缠身，被俘后虽无虐待，然心中郁结，久困囹圄，以至脏腑衰竭，乃……自然病故。昨夜值守狱卒及同监之人，皆未发现异常。”

“自然病故……”诸葛瞻轻声重复了一句，目光扫过李烨。李烨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古井无波。有些事，心照不宣。邓艾此人，能力卓绝，用兵如神，其在魏军中的威望以及对汉的威胁实在太大。活着，是筹码，也是巨大的隐患。尤其在新军即将编练、未来战略指向未明之时，这样一个深知魏蜀双方虚实的名将长期羁押，变数太多。他的“自然”死亡，对许多人而言，或许是一种解脱，也是一种必然。

诸葛瞻沉默片刻，对那千户道：“妥善保管尸身，详作记录。对外暂不声张。”

“遵命！”

千户退下后，节堂内陷入短暂的寂静。程虔抚须沉吟道：“大司马，邓艾既死，我朝与曹魏之间，关于此人的后续便算断了。接下来……”

诸葛瞻站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庭院中初绽的新芽，嘴角却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虽然断了，但文章，才刚刚开始可以做。”

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权谋家特有的精光：“邓艾乃魏国名将，虽败于我手，其才亦足令人钦敬。如今客死异乡，若我大汉草草处置，岂非显得我等气量狭小，不恤英杰？不仅寒了潜在投诚者的心，亦让天下人看我大汉不起。”

李烨立刻领会了意图，接口道：“大司马之意是……要厚葬之？”

“不仅要厚葬，还要大张旗鼓地厚葬！”诸葛瞻语气斩钉截铁，“要以诸侯之礼，为其择吉地，立碑铭，遣官致祭。要让成都的百姓，让潜伏在蜀中的他国细作都看清楚，我大汉是如何礼遇一位被俘的敌国名将的，哪怕他曾是我等生死大敌！”

程虔先是愕然，随即恍然，眼中露出钦佩之色：“妙！大司马此计，乃阳谋！厚葬邓艾，一则彰显我朝仁德宽宏之气度，二则……正好以此为由头，再做一篇针对司马昭的文章！”

“不错！”诸葛瞻目光转向李烨，指令清晰明确，“敬之，你锦衣卫立刻行动起来。两件事：其一，负责邓艾丧礼的安保与‘引导’，确保场面合乎规制，舆论导向利于我方。其二，待丧礼毕，立刻动用我们在洛阳及北地的所有暗线，全力散播消息！”

他的声音压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核心只有几点：第一，着重强调邓艾是‘郁郁而终’，因其为魏国舍生忘死，偷渡阴平，几近灭国之功，却落得被俘后无人问津之下场，司马昭坐视其困死狱中，未曾有一兵一卒、一言一语的救援或交换企图！第二，暗示司马昭早有铲除邓艾之心，因其功高震主，故借刀杀人，乐见其死！第三，渲染我大汉虽为敌国，却惜其才，哀其遇，以厚礼葬之，高下立判！总之，要将‘司马昭心胸狭隘、刻薄寡恩、嫉贤妒能、见死不救、打压忠良’的罪名，给他坐实了！要让魏**中将吏，尤其是那些非司马氏嫡系的将领们，都好好看看，为他们司马家卖命，最终会是个什么下场！”

这一连串的指令，如同冰冷的刀锋，直指曹魏政权的核心矛盾。李烨眼中精光暴涨，躬身道：“烨明白！定让此消息，如疫病般在魏**中蔓延，重重打击司马昭声望，离间其君臣将相！”

计议已定，大司马府高效运转起来。

数日后，一场规模超乎所有人预料的葬礼在成都郊外举行。邓艾的灵柩得以用上好的楠木。诸葛瞻虽未亲临，但派出了大司马府长史程虔为代表，宣读了文辞恳切、满是惋惜之意的祭文。

文中盛赞邓艾之军事才能，感叹其“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并明确点出“惜乎魏主寡恩，坐视肱股凋零于异域”，将矛头直指洛阳。关彝、张遵等将领亦奉命派兵列队，仪仗肃穆，引得无数成都百姓围观唏嘘。

这场面，这姿态，做足了十分。

而就在邓艾入土为安的同时，无数看不见的信鸽、快马、密使，携带着经过精心炮制的“故事”，越过秦岭，渡过黄河，悄无声息地潜入曹魏境内。

不久之后，洛阳的街巷酒肆，邺城的军营校场，开始流传起各种各样的版本：

“听说了吗？征西将军在蜀中病死了！”

“唉，一代名将，落得如此下场……朝廷怎么就没想办法救他回来呢？”

“救？司马大将军巴不得他死呢！你不想想，立过那么多的功劳，能不招忌？”

“是啊，听说蜀地那边倒是以礼相待，最后还风光大葬了。对比之下，咱们这边……心寒啊！”

“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怕什么？邓将军这样的大功之臣尚且如此，我等蝼蚁之命，又算得了什么？”

流言如风，无孔不入。它们巧妙地利用了邓艾之死的既成事实，抓住了司马昭集团与魏国旧将之间本就存在的信任裂痕，更将诸葛瞻厚葬邓艾的举动渲染成一面照妖镜，映照出司马昭的“刻薄寡恩”。

这些言论，不可避免地通过各种渠道，汇入了司马昭的耳中。尽管他立刻下令严查流言源头，并试图公开辩解，声称“艾之被擒，乃其轻敌冒进，朝廷屡有救援之议，然蜀道艰难，事不遂人愿”云云，但在那活灵活现的“厚葬”场景对比下，这些辩解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邓艾之死，这本是蜀汉消除内部隐患的一步棋，却被诸葛瞻借题发挥，转化成了一柄精准刺向曹魏政权心脏的舆论利剑。它不仅沉重打击了司马昭极力营造的“宽厚贤明”形象，更在魏**中埋下了一颗不信任的种子。

这颗种子，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或许就会破土而出，成长为足以撼动司马氏统治根基的参天大树。

成都大司马府内，听着李烨关于流言已在北地发酵的汇报，诸葛瞻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越过代表曹魏的广袤区域，投向更深远的地方。权力的游戏，从来不止于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更高明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