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怀斌要和供销科和法务的同事先过一遍这个事情,他们统一好了口径才好对外面谈。
“许同志,这样,我今天跟我们的同事先打个招呼,让他们拟出个章程来,这样你们谈的时候一次性直接谈妥了,谁的功夫都不耽误,你看怎么样?”
许漾能怎么样,许漾当然是同意了。
“行,梁主席,您考虑得周到,那就按您的安排来。我们今天先回去,明天同样的时间再过来。”她爽快地应了下来。
说罢,当即也不再耽搁,许漾合上资料,吴晓峰已经手脚麻利地将样品收拾妥当,放进自己的背包里。梁怀斌颇为客气,亲自将二人送出办公室。
“明天见,梁主席,您留步。”
简单的道别后,许漾与吴晓峰转身离开。梁怀斌等两人离开后,转身拿上样品去找供销科的领导谈采购的事情。
从煤城矿务局大院里出来,两人也没耽搁,直接去了煤城市大型国企,如发电厂、焦化厂、钢铁厂、重型机械厂等,这些企业同属于工业系统,且它们的需求类似,都需要大码耐磨的工服。
许漾挨个地上门推荐自家的劳动服,见缝插针的说:“不瞒领导,我们刚从煤城矿务局出来,梁主席刚刚为他们的工人定了3000套我家的工服。”
有矿务局的订单做背书,不少企业对许漾带来的样品感兴趣,留下样品说要细看研究,甚至约了下次详谈。有些企业则是不愿意轻易更换供应商,客气的将许漾她们请了出去。更有甚者,是见都不见,直接以领导不在的借口把她们打发走。
许漾也不气馁,这家不行就换下家,下家还不行,就继续找,总有企业会对她的样品感兴趣的,好的特体工服在这个细分市场里本就是稀缺品,竞争远不如女装激烈。她只需要充当一位耐心的探矿者,敲打着一块又一块石头,寻找真正的蕴含着需求的矿脉,十家企业里,只要有一家是真正需要的,那就成了。
许漾脚步不停,名单上的名字一个被划掉又填上新增的名单。
许漾这次过来带的样品并不多,每一套都是珍贵的筹码,不可能轻易的撒出去。样品有限,必须用在刀刃上,每家都留样品那是不行的。许漾在心中快速的过滤,直对那些有明确采购意向,并愿意进一步详谈的,她才会留下一份样品,并且留下话头道:“科长,这套样衣您留着比对,您也可以先体验一下,特别是活动时的感受。我明天这个时间准时过来听您反馈,到时候再取走。”
这句话锁定了下次接触的机会,但同时也明确的告诉了对方,这样衣不是送你的,我还要过来拿走的。不过,许漾说的谦卑,脸上挂着笑,给足了对方尊重,虽然不大气,但这个年代,一套衣服也不少钱,也都理解。
一天下来,许漾也不过走访了七八家企业,真正有能够进行下一步的,也就重型机械厂、矿务局下面的运输队明确回复了许漾可以进一步谈。
晚上,许漾没回招待所吃,而是带着吴晓峰在路边小摊买了点儿买了几个刚出炉、油酥酥煤都火勺、又点了份地道的煤都麻辣拌,红油鲜亮,酸甜麻辣。最后找了家看起来干净热闹的室内小店,点了些热乎乎的招牌菜,俩人美美的吃上了一顿。
临江,周家。
昏黄的灯光均匀地铺满了整个房间,像一层粘稠的蜂蜜,缓慢地流淌过室内每一寸,包裹住每一个角落。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凶狠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呜——呜——”的长嚎,玻璃被震得一阵阵响,整个窗框都在微微颤动。
而桌子前面端坐的人,却丝毫没有被窗外的冬日巨兽影响。他身姿笔挺,像一株在暖光里静静生长的植物。
葱白修长的指尖稳稳地摁在一页摊开的书页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右手的钢笔在快速的滑动,笔尖与纸张摩擦,发出持续而清晰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屋中显得尤为明显。
周衍收完最后一针,把毛线针一撂,长长的伸了个懒腰,骨头节都“嘎巴”响了两声。他拿起手里那件刚刚“出炉”、颜色绚烂得像打翻了颜料盘的彩虹小毛衣,举到眼前,左看右看,越看越满意。
他挑起一边眉毛,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得意,用咏叹调般的口吻开始自我陶醉:“我史丹利大师真不是盖的,瞧瞧这细密的针脚,瞧瞧这后现代艺术感的配色,赤橙黄绿青蓝紫,每一种颜色都出现在它最该出现的位置,多一分则俗,少一分则寡,完美!”
周衍欣赏完,喜滋滋的将小毛衣叠好,准备明天拿给安安穿,穿上亲哥牌爱心毛衣,毛孩也得烧起来。
接着,他鬼鬼祟祟地从自己床铺褥子底下,掏出一个盛饼干的铁皮盒子,。将铁皮盒子里的东西“哗啦”一下全倒到自己枕头上。然后,他搓了搓手,开始一点一点、极其郑重地数起来:“五十,一百,一百零二......”他数得全神贯注,嘴里念念有词,手指点得无比虔诚。
过了会儿,他突然停住动作,一脸茫然地挠挠头,“嗯?等等......刚数到哪里来着?”
他盯着枕头上一堆被他拨乱了的钱,仿佛面对着一道突如其来的世界级难题,半晌,他丧气道:“算了,重新数。”
等周衍终于数完,她心满意足的将钱重新放回铁盒子里,然后放回褥子下。他捂着嘴巴打了一个毫不掩饰的、带着泪花的哈欠。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看向旁边书桌后埋头苦写的林郁。
“喂,你抄多少了?”
林郁头也没抬,笔尖不停:“第二本。”
“还有多少?”周衍换了个姿势,下巴打在书桌沿,说话时牙齿一磕一磕的响。
林郁没说话。
周衍顺着他面前摊开的书页往后数了数厚度,又回头看了眼门后墙角那摞起来几乎有半截门高的、还没动过的《刑法》典籍,倒抽了一口凉气:“嘶——还好被漾姐罚的人不是我。”他拍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后后怕模样。
过了一会儿,好奇心终究占了上风。周衍把下巴往林郁那边挪了挪,凑过去小声问:“话说回来,你到底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能把我漾姐气到用这种‘知识酷刑’来罚你?我可从来没见过她发这么大...呃,用这么‘特别’的火。”
林郁手中的钢笔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在纸上留下一个微小的墨点。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停下笔,眼睛依旧紧紧盯着书页上冰冷的法条,笔尖快速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过了几秒,他才用很低的声音,含糊地吐出一句:...没什么,犯了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