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漾带着几个孩子认完老师家门后,抬手看了眼手表,随即利落地提起包准备离开。
“好了,地方都认熟了,以后你们每天就按照课程表去上课就行。史丹利,小蘑菇,”她语气干脆,目光转向周衍和林郁,“你们各自看好周茜和林暖,督促好她们上课,别偷懒。 ”许漾毫不犹豫地把“看人”的任务甩给了两个大的,自己的妹妹自己敦促,没毛病吧。
周衍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她手里提着的,是准备出远门的包,他忍不住说道,“漾姐,你又要出门?”
林暖也从那魔鬼课表的震惊中回过神,看着许漾出远门的架势,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问道:“许阿姨,你...是要去做那个危险的生意了吗?”问完,她甚至下意识地悄悄松了口气。许漾离开,意味着那无处不在的压迫感将暂时远离,她觉得自己又能喘气儿了。
许漾没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林郁,“小蘑菇,我希望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能看住她们几个,按时上课,别辜负了我特意安排的这份‘好意’。”她口中说的是“她们”,但目光却微微下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感,精准地投向林暖的方向。林郁瞬间就明白了,这份“看管”的重任,重点落在谁身上。
她实在没闲工夫跟一个十岁小孩玩儿心思手段,在她看来,能用钱和课程解决的事,都不叫问题。花点钱把她们都“困”在各种各样的课堂里,白天的时间被填得滴水不漏,晚上安安有周劭带着,她没什么不放心的。
“我会看好的。”林郁郑重地点头,言简意赅地接下了这个无声的任务。
许漾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信你。”这份信任干脆利落,基于她对他性格的了解。
林郁,是个及其重视‘家人’的人。不,更准确地说,他珍惜每一分对他流露出的好,他会像守护珍宝一样,紧紧护住这份对他而言弥足珍贵的“美好”,绝不会允许任何人轻易去打破它。
林郁抬起头,黝黑的眸子隔着刘海安静的看向许漾,“阿姨,我一定会看好她们的。”他再次重复道。
许漾看着他,唇角弯起一个了然又满意的弧度,点了点头。
周茜的小脸瞬间像被捏扁的包子,唰地一下就垮了下来。她一个箭步凑上去,拉住许漾的手,“许女士,我也想去,你带我一起吧,我打架超厉害的,真的!一拳一个!”她甚至腾出一只手比划了两下,上什么课,多没意思啊,出去玩儿!尤其是跟着许女士出去闯荡江湖,可比对着课本和灶台有吸引力多了。
许漾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戳戳周茜的脑门,“谢谢你好意,不过呢,”她话锋一转,眼里带着戏谑的笑,“等你哪天武术师傅点头说你出师了,我再考虑带你出门。现在嘛——”她拖长了调子,“老老实实给我上课去。我可跟你爸通过气了,他会定期抽查你的课业。”
她微微俯身,凑近周茜,“好好学。别让你爸有机会抽皮带......我是说,他可就那么两根皮带,万一真抽断了,他可是要生气的哦。”
周茜默默放开了自己的手,嘴撅的能挂油瓶,她耷拉着脑袋,用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地,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写满了“不高兴”和“委屈”。
“你就是不带我......”她小声嘟囔,语气里充满了控诉,“老周坏,你也坏。”
“嗯,我是坏女人。”她抬手潇洒地朝众人挥了挥,没有一丝留恋,利落地转身,“走了。”
动作干净利落,背影飒爽得让人牙痒痒。
四人站在原地,望着她那毫不留恋、越走越远的背影,心情复杂,各有各的滋味。
许漾来到火车站,吴晓峰和田大力早就等着了,两人坐在火车站外面的水泥台阶上,一人手里拿着个硕大的红番茄,正啃得投入。
“嫂子!”田大力眼尖,老远就瞧见了许漾,立刻扬起那只没拿番茄的手,铆足了劲朝她挥舞,洪亮的嗓门穿透了车站嘈杂的人声。
许漾笑着走近,“等久了吧。”
“没有,我们也才到没一会儿。”田大力咧着嘴笑,顺手把最后一口番茄塞进嘴里。
吴晓峰跟着站了起来,顺手提起了两人随身的行李包。
许漾抬手看了看表,离开车还早。“走,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她朝车站旁边那排热闹的食肆扬了扬下巴。
火车站周边人声鼎沸,卖什么的都有。三人随便找了家看起来干净的小饭馆,迅速地解决了午饭,随后便检票进站。熟悉的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地一路摇晃,载着他们穿过黑夜,直到第二天凌晨四点,三人才终于踏上了鹿城带着露水的地面。
三人马不停蹄,匆匆坐上人力车赶往汽车站,又在颠簸的汽车上晃荡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在天色将明未明、晨雾尚未散尽时,抵达了目的地——柳树镇。
天光未大亮,柳树镇的轮廓在清晨湿漉漉的薄雾里逐渐清晰,空气中混杂着河水潮气、煤烟和隐约的金属味。狭窄的巷弄像是刚刚睁开惺忪睡眼,零星响起门板拆卸的吱呀声和独轮车碾过石板的咕噜声。
许漾从破旧的长途汽车上跳下,深吸了一口这熟悉又陌生的工业乡镇气息。她身上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浅蓝确良衬衫、黑布裤和塑料凉鞋,头发利落的梳起,和车上下来的其他做生意的人一般,没有什么突出的点。但她步伐迅疾,眼神锐利,像只寻找猎物的敏锐的豹子。吴晓峰和田大力紧随其后。两人沉默得像她的两道影子,体格精悍,目光如炬,不动声色地将她与偶尔擦肩而过的早行人隔开。三人的脚步落在湿滑的青石板上,轻捷而迅速,几乎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
许漾在一处挂着“红星标准件厂”铁牌的门口停下。她快速扫了一眼院里堆放的铸铁毛坯和加工精度,随即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