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漾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枚精准的银针,瞬间刺破了钱友德努力维持的、早已漏洞百出的气球。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从钱友德身上移开,聚焦到了这个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的年轻女人身上。
“怎么?说不出来吗?”许漾好整以暇的看着钱友德,“还是这位‘群众’你不能说呢?”
钱友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猝不及防,猛地噎住,眼神慌乱地避开许漾的注视,嘴唇哆嗦着:“是,是市场里的,就是,就是普通群众......我,我要保护举报人**......”
“**?”许漾微微偏头,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却步步紧逼,“那我不能知道的话,难道在座的领导们也不能知道吗?”她意有所指的说道:“还是说这位所谓的‘举报群众’,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或者,其实你和这个举报的‘群众’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众人的目光就又都聚集到了钱友德的身上。
“你!你胡说八道!”钱友德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抬头,色厉内荏地指着许漾,声音尖利却发颤,“你这是诬陷!**裸的诬陷!”
但他的失态和过度反应,恰恰印证了许漾话语的杀伤力。
本来许漾只是诈一诈,没想到他们连做戏都没做全套。她神色未变,语气依旧平稳,却步步紧逼:“是不是诬陷看一眼记录总该知道了吧。按照程序,即便是匿名举报,也总该有个电话记录、信件存档或者最起码的接待登记吧?”
蔡副科长目光如鹰隼般锁定钱友德,语气加重,一字一顿道:“钱友德同志,请你回答许同志的问题。”
他脸色死灰,嘴唇哆嗦得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只剩下无意识的:“我,我,那个...我就是在市场上接到一个人的举报,没,没有,记录......”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额头上的汗擦也擦不干净,衬得他肥腻的脸更加油汪汪的令人作呕。
许漾不做停留,继续抛出更具体的问题:“钱同志当时既然是因为举报‘心里一急’就采取了行动,那总该看过举报材料或者听过举报内容吧?这位‘群众’举报的我具体是哪一批货?具体是什么问题?是走私?是假冒商标?还是质量不合格?这些,在您的扣押手续或者工作记录里,总该有点记载吧?”
钱友德被逼问得语无伦次,仓促间编造:“说,说你,夹带走私,对,是香江走私来的衣物!你的衣物确实卖得很贵,我这才这才去扣押的......”
这话一听就漏洞百出,难以自圆其说。
蔡副科长紧盯着钱友德,语气愈发严厉,“那好。请你现在说明,这批被扣押的货物,目前存放在哪里?保管状态如何?我们需要立即查验。”
钱友德眼神彻底慌了,躲闪着不敢看任何人,货在哪里,他可最清楚了,现在哪儿拿的出货给人验!
他只能硬着头皮搪塞,心里暗自庆幸那批货李麻子差不多快处理干净了,他们应该抓不到自己的尾巴了。
“就...就在仓库里啊......一直......一直是老刘负责看着呢......应该......应该挺好的吧......”他声音发虚,额头上的冷汗越擦越多。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工作人员带着面色惨白、魂不守舍的仓库保管员老刘走了进来。
周文斌冷冽的目光扫过钱友德,语气如同结了冰,“你可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老刘可什么都说了。”
钱友德看到老刘那副模样,腿一软,猛地用手撑住桌子才没栽倒,眼球因极度恐慌而剧烈转动着,急切地要想出应对的办法。
就在这死寂与压力达到顶点的时刻,许漾从容地站了起来。
“各位领导,”她的声音清晰而平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或许,我可以提供一些关键线索,来解释为什么被扣押的货物会不翼而飞。”
她首先看向脸色死灰的钱友德,不疾不徐地说道,“我因为生意做的好,和市场里的摊贩李麻子生了矛盾,曾经大打出手,这件事市场上的人都可以作证。而据我所知,这位李麻子,正是钱友德同志的表侄。”
钱友德脸颊肉剧烈的抖动着,似乎是在极力的隐忍着眸中情绪。
接着,许漾打开随身的大包,从里面拿出几张纸,一件牛仔裤放到办公桌的中间,“这是那批被扣货物的原始进货单,上面清晰记录了每一款式的型号、数量及金额。而所有我经手的衣服,”她拿起那件牛仔裤,熟练地翻开内衬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这些衣服我在内衬不明显的地方做了标记,是我儿子的名字予安的缩写‘YA’,这一点,我可以随时提供更多同类衣物作为佐证。”
“而桌上这件带有‘YA’标记的衣服,并非来自仓库,而是我一位朋友,于两天上午,在南城市场李麻子的摊位上,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她环视了一圈,发出那个诛心的疑问:“我就感到非常困惑了。一份被工商局依法扣押、理应封存待查的财物,明明前几天我看时还堆在仓库里,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与我有利害冲突的李麻子手中,并被公开售卖?”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汗如雨下的钱友德身上,语气带着冰冷的讽刺:“钱同志,难道是你的表侄李麻子,有本事从看管严密的工商局仓库里,凭空把我的货‘变’到他摊位上去了?这天底下,恐怕没这么‘巧合’的事情吧?”
许漾的话音落下,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她的这些话,彻底将死了钱友德。她每一个问题都落在点子上,逻辑清晰无比,让钱友德无从辩驳。
钱友德终于跪倒在地上,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艰难声响,脸憋得通红发紫,额头上青筋暴起,却连一个完整的字都吐不出来。
他完了。
钱友德因滥用职权、严重违纪、以权谋私,并构成滥用职权罪,且涉案金额较大,最终被数罪并罚,判处五年有期徒刑,同时被工商局开除公职、开除党籍。
李麻子的“保护伞”彻底倒下,他这个喽啰自然也难逃法网。作为贪污罪的共犯,兼之行贿罪,他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而他偷卖许漾货物所得的赃款,也被法院判决全数追缴,返还给了许漾。
南湖市场的孙经理听闻这场风波的结果,吓得不轻,暗自揣测许漾背后是否有什么了不得的靠山。一次在许漾买菜时,他特意拦住她,忙不迭地赔礼道歉,态度谦恭至极。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和周文斌现在算是有些交情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现在,大雨倾盆下,许漾被困在屋檐下寸步难行,而周劭带着伞过来接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