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是好货,买卖双方都有诚意,自然能坐下来谈。
许漾指节在玻璃柜台上轻叩两下,目光扫过墙上泛黄的欠条和褪色的营业执照。她心里清楚——这趟来,不是谈生意的,是来探路的。
许漾虽然是有长期合作的打算,但也不是脑子一热就干的。
临江的市场究竟吃不吃陈记的货?能吃多少?水路和铁路上的门道能不能打通?她得先拿两千块钱的货回去试试水。
现在谈长期?太早。
再者她就是想谈,这会儿也没有拿的出手的筹码。她一个没靠山、没挂靠的个体户,拿什么跟那些揣着介绍信、带着公账支票的国营采购科科长争?
此时谈判,无异于将自己的短板全部暴露出来。
等她积累更多的原始资本,等铁路上的车皮调度单攥在手里,等工商所的门路打通......到时候再来,她才有资格跟陈建军拍桌子谈条件。
铁皮风扇嘎吱转着,吹得桌面上的纸张哗啦啦的响。
许漾端起搪瓷茶缸,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茶汤在她手中微微晃动,发出微微的波澜。他抬眼看向陈建军,嘴角挂着浅笑:“陈老板,货我看了,很满意。但我第一次拿,先试个水,2000块钱我自己选款,看看临江那边吃不吃。”
陈建军弹了弹烟灰,灰烬簌簌落在搪瓷杯底,他眯着眼打量许漾,叹道:“阿妹,老客户都是整车拿,哪有挑款的?”他身子往前倾了倾,“这样...你这次拿够5000,我开小仓库让你选。2000块也就一百来件,跑一趟临江连运费都摊不薄。”其实根本是不是,他故意这样说只是在试探许漾的资金实力,不管大客户还是小客户,只要出得起钱随她看样选款还是选择统货包,不过做生意嘛,就是不同的人不同的话术罢了。
“陈老板,你也是生意人,知道做生意不好头脑一热全头进去的。”许漾笑的大方,“钱我有的是,但我也不是个往水里扔钱的傻子不是。”
“款,我肯定要挑的。”她似笑非笑的看着陈建军的,“陈老板那么大的生意,可不要告诉我,在您这儿只能闭着眼抓统货?要是这样我何必舍近求远,千里迢迢的来到穗港进货?”
如果是做下沉市场,卖给农村集市,价格比选款低10-15%,薄利多销,减少滞销款压货风险,许漾肯定会选择统货包,但许漾对自己的路线定位精准,走的就是高端精品路线,卖的就是款式和新颖。她是一定要精挑细选的。
“挑款可以,”陈建军又抖了抖烟灰,在烟灰缸里积了小小一撮。“但得按规矩来。挑款比统货贵12%,而且得搭着一成的瑕疵品和库存尾货,每月保证5000的货。”
许漾笑了。
“这样,陈老板,”许漾往前倾了倾身子,她身后的吴晓峰和田大力跟着盯着陈建军,锐利的目光像是猛兽一般,压迫力极强,“我每月保底拿3000的货,其中500块专门试新款——卖不动算我的,卖爆了你得给我临江的独家。”
陈建军眯着眼,烟头在烟灰缸里碾了碾,鼻腔里哼出一声笑:“阿妹,你这直来直去的脾气,对我胃口。”
许漾放下茶杯,杯底与玻璃柜台相撞,“叮”的一声,在嘈杂的档口里劈开一道锐利的静默。“咱们都是爽快人,不搞那些弯弯绕绕——您给个实话,我刚刚的提议成不成?”
墙上的挂钟秒针走过三格。
陈建军突然笑出声,他抄起发货单递给许漾,“行,给你便宜。”他转着钥匙在前面带路,“自己挑——别碰红标签的。”
临江军区体育馆内,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几乎要把屋顶掀翻。
二十多个肌肉虬结的汉子围成一圈,古铜色的胳膊上青筋暴起,正声嘶力竭地喊着口号。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进行什么特种兵集训,结果往中间一看——
几个裹着尿布的奶娃娃正在垫子上蠕动着。
“安安!冲啊!”郑卫国趴在地上,把脸贴到和安安平齐的高度,急得直拍地板,“看叔叔这里!小汽车!”
李群更绝,直接躺平在终点线,挥舞着奶瓶诱惑,“李叔这儿来,给你泡neinei!”
隔壁三连连长的儿子虎子已经一马当先爬出去老远,小屁股一扭一扭的,还不忘回头看看其他的小朋友。
“安安,不能输啊,起来爬!”张大彪急得满头大汗,偷偷伸手把安安往前挪了半米,“小虎子,你爬这么快弄啥?”
安安被挪了位置也不恼,反而躺平了开始研究天花板。小脚丫一晃一晃,嘴里“噗噗”地吐着泡泡,活像在嘲笑这群比他还着急的大老爷们。
“完了完了。”郑卫国绝望地看着四连长家的姑娘即将冲线,“咱们要输给四连那群孙子了......”
而他们的擂台上,还围着一群人,周衍一个瘸子被赶上去和小屁孩打擂台。
他拄着拐杖,一脸生无可恋地站在“擂台”中央,而他的对手,是隔壁团长老陈家刚满四岁的儿子小豆子,这小崽子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手里还攥着个铁皮冲锋机器人。
“这不公平!”周衍试图抗议,“我可是伤员!”
“少废话!”王文斌在下面起哄,“你可是周副团长的儿子,不能怂,而且人家小豆子还没断奶呢。”
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王文斌甚至不知从哪掏出了个哨子,像模像样地吹响:“比赛开始!”
小豆子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像颗小炮弹似的冲了出去,两条小短腿倒腾得飞快。可怜的周衍蹦跶着躲着小豆丁,累得气喘吁吁,“喂,小豆子,知不知道要尊老爱幼、爱护伤员!”
“我爸爸说啦。”小豆子边追边喊,奶声奶气却气势十足,“轻伤不下火线!”说着突然一个急转弯,差点把周衍绊个跟头。
周衍被追得实在没辙,突然灵机一动,从兜里掏出块奶糖往远处一扔:“小豆子!看那边!”
“奶糖!”小豆子眼睛一亮,唰的就冲着奶糖追了过去。
就在这鸡飞狗跳的时候,体育馆大门突然“砰”的一声被推开。周劭黑着脸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其他丢了娃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