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漾说下馆子那是真不小气,红木大圆桌上六道硬菜摆得满满当当。最打眼的要数中间那条蒜爆鱼,金黄的鱼身浇着琥珀色的酱汁,咸香扑鼻。边上的梅菜扣肉肥瘦相间,深褐色的梅干菜吸饱了肉汁,在灯光下油亮亮的。红烧肉方方正正地码成金字塔,每一块都裹着晶莹的糖色,颤巍巍地泛着玛瑙般的光泽。
“滋啦——”服务员端着铁锅上来,锅沿贴着一圈焦黄的小面饼,里头的烧鸭还冒着油泡。
爆炒鲜鸡的香气最是霸道,青红椒混着仔鸡块在黑色的铁锅中堆成一堆,香辣油亮的汤汁香的逼人,用饼子沾着汤汁吃,绝配。最后上来的是一盘油光水滑的炒时蔬,嫩绿的菜心衬着玉白的蒜片,清亮的油珠儿顺着菜叶往下滑。
周茜咬着筷子尖,眼睛滴溜溜的在桌子上的菜转了一圈,“咱们家是要过年了吗?”她以为的下馆子,还以为是一人一碗面再加一盘菜来着。
“这是朱师傅送你的菜。”服务员把最后一道菜放到桌上,他熟稔地朝周劭笑道,“周副团长今儿个摆这么大阵仗,是家里有喜事?”
周劭给许漾盛了一碗饭放到她面前,雪白的米饭在碗里堆出个尖。他笑着对服务员道:“嗯,庆祝...庆祝我们家许同志首战告捷。”
服务员瞅着许漾的脸直乐,“哟,这胜仗打得够惨烈啊。”这一脸的青青紫紫,跟人打的挺凶的啊。
许漾把怀里的安安换到另一侧胳膊,安安正好奇地抓她散落的鬓发。她也不恼,反而冲着服务员笑得眉眼弯弯,“要想生活过得去,脸上就得带点儿绿。”
一桌子人顿时笑开了花,只有安安不明所以,咿咿呀呀地跟着手舞足蹈。
“行,那你们吃好喝好啊,有事儿就叫一声啊。”服务员说着就拿着托盘出去了。
周劭把安安抱到自己怀里,将碗筷往许漾面前推了推,“快吃吧。”
几个孩子翘首以盼的看着许漾,许漾伸出筷子夹了第一筷子,“都吃吧。”
“嗷呜~”周茜欢呼一声,筷子率先冲向红烧肉,像饿了三天的哈士奇。
林郁和林暖也陆续动筷。
周衍往许漾碗里夹了好几筷子肉,“漾姐,你可得好好补补,某些人只会盛饭,关键时刻还得靠红烧肉撑腰是吧?”说着斜了周劭一眼。
接连中枪的周劭:“......”
许漾憋笑着看了周劭一眼,把肉山往周衍碗里拨了半座:“伤员互助,见者有份。”
相比于许漾这边的欢声笑语,李麻子家里的氛围就显得有些沉重。
昏黄的灯泡在李麻子家摇曳,将满屋狼藉照得更加惨淡,几件沾着可疑污渍的样衣瘫在桌上,散发出若有似无的异味,活像战败的俘虏。
李麻子的媳妇看着这些被弄脏的样衣心疼得直抽抽,她气恼地将手中的牛仔裤扔在地上,溅起一撮灰尘,“这小贱种砸得可真准!你说说这损失了多少钱?别让我再逮着她!”
她低头又看了看地上的衣服,眼睛似被针扎似的转过头,她愤愤的将搪瓷缸子上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就该直接让表叔出手,把许漾那个贱女人整得混不下去,再也不做这一行。”动作大了,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痛得她嘶了一声,倒抽冷气。
她捂住青肿的脸颊,咬牙切齿地骂道:“该死的贱瘟尸,早晚有天我要整死她。非得让那贱货跪着求饶不可!”说着脚下狠狠的踢了一脚脏污的样衣。
角落里,三个半大小子排排坐,最小的那个正偷偷把沾了屎的球鞋往柜子底下踢,鞋底在水泥地上拖出黏腻的痕迹。
李麻子盯着桌上被铁锥扎破的三轮车内胎,突然抄起搪瓷缸砸向墙壁——
“砰!”
茶渍在泛黄的墙壁上洇出个狰狞的图案。他摸出包皱巴巴的大前门,烟盒里孤零零躺着一根断烟。他叼进嘴里,火柴“嚓”地划亮,,他重重的吸了一口,烟雾从鼻孔喷出,衬着那张麻子脸更显阴险了。
就这么沉默的吸了半晌,他突然开口:“明天我就去找表叔。”他狠狠的将烟头摁灭在搪瓷缸里,“我要让那娘们知道,这市场到底谁说了算!”
“我跟你一起去!”
最小的儿子突然从角落里窜出来:“我也要去!我要看那个野丫头挨揍!”
李麻子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茶缸跳了跳:“都给我消停点!”他阴鸷的目光扫过全家,“这事得暗着来。”
他媳妇凑近身子,皱眉轻声道:“当家的,我瞧着今天那小娘们身后的男人可不一般,还有那几个混社会的,你说她背后是不是有什么来头?”
李麻子脸色一僵,他想起白天那个高大男人锐利的眼神,后背突然窜上一股凉意。但转瞬又挺直腰板:“怕什么!”
他得意地提高嗓门,唾沫星子飞溅,“表叔在工商局干了二十年,可不是白混的!还治不了个小娘们?”手指在桌面上敲得咚咚响,“再说了,表叔在他们单位和副科长也能递得上话,街道办、派出所,哪个部门不给他三分薄面?”
“那小娘们要是有后台能不直接用,反倒是跟我们拼命打架?”李麻子越说信心越足,他阴笑着搓了搓手,“你看她男人今天站那儿干看着,保不准就是嫌她抛头露面丢人现眼呢!”
李麻子媳妇一想也是,那女人要真有什么硬关系,早该使出来了。她们在这市场干了两年多了,有多少想跟他们硬碰硬的人还不是被表叔“管”得服服帖帖的。她仿佛已经看见许漾跪着求饶的模样,连身上的疼都轻了几分。
李麻子手指在桌面上敲出沉闷的节奏,“等明天看看,她要是怂的不敢来了就说明她背后没什么硬关系。等表叔再出手,我看她还怎么嚣张。到时候...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窗外,一只野猫叼着鱼头窜过,几点猩红在李麻子家门前的巷口中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