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汶没有立刻回医务室。
他在体育馆外僻静的消防通道里,靠着冰冷的墙壁,独自待了很久。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汗湿未干的头发,也稍稍冷却了他胸腔里翻腾的灼痛。普拉维特的话像重锤,敲碎了他自怨自艾的硬壳,露出了里面血淋淋但必须直面的真相。
他低头看着自己血肉模糊、肿胀不堪的左手,剧痛一阵阵传来,但这疼痛此刻却变得清晰而具体,不再与内心的混乱纠缠在一起。他沉默地脱下身上那件沾满血污和汗水的黑色背心,用牙齿和右手配合,将它撕成粗糙的布条,然后笨拙地、一圈一圈缠绕在左手的伤口上。动作间牵扯到伤处,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那手不是自己的一般。
包扎完毕,虽然简陋,但至少止住了血,不再显得那么触目惊心。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将最后一丝残留的暴戾和颓丧驱散。他不能带着那样的情绪回去见巴差。
他走出消防通道,拐过街角,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二十四小时水果店。店内灯光温暖,水果散发着清甜的香气,与刚才那条肮脏小巷和血腥擂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站在琳琅满目的水果前,有些茫然。他很少买这些东西,巴差喜欢什么?好像……都喜欢,尤其是那些甜的。
他沉默地挑选着,动作有些笨拙。选了几个色泽红润的苹果,一把金黄的香蕉,又挑了几个看起来软糯的芒果。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一盒包装精致的草莓上,鲜红欲滴,像巴差偶尔害羞时泛红的脸颊。他犹豫了一下,伸手将那盒草莓也拿了起来。
付钱的时候,店主看到他缠着脏污布条、依旧渗着血的手,吓了一跳,找钱的动作都慢了几分。他汶面无表情地接过,拎起那袋沉甸甸的水果,转身融入了夜色。
当他再次推开医务室的门时,里面的灯已经调暗了,只留下一盏床头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威罗和萍姨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或许是去休息,或许是刻意将空间留给他们。只有普拉维特还靠在远处的椅子上,抱着手臂,似乎睡着了,但在他汶进来的瞬间,他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他汶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投向了病床。
巴差依旧安静地睡着,呼吸比之前平稳了许多,苍白的脸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在柔和的灯光下,像是上好的暖玉。他走过去,脚步放得极轻,将那一大袋水果轻轻放在床头柜上,然后重新在那张硬质椅子上坐下。
这一次,他的背脊不再挺得那么僵硬,而是微微前倾,目光贪婪地、一寸寸地描摹着巴差的睡颜,仿佛要将之前擂台上那个被他击倒的脆弱身影,用此刻安宁的画面覆盖掉。
寂静中,只剩下两人轻浅的呼吸声,以及他汶内心深处海浪般翻涌却强行压抑的情绪。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汶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像一尊守护着珍宝的沉默雕塑。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伤口疼痛的刺激,或许是内心积压的情绪终于到了临界点,他紧绷的下颌线微微颤抖起来。
他缓缓抬起那只缠着布条的、惨不忍睹的左手,想要去碰碰巴差放在身侧的手,却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这只手,刚刚才伤害了他最重要的人。
深深的愧疚再次如同潮水般涌上,比之前更加汹涌,带着后知后觉的恐惧和心痛。
他低下头,额头几乎要抵在病床的边缘,肩膀几不可查地开始颤抖。压抑的、破碎的声音,终于从他那总是紧抿的、冰冷的唇间逸了出来。
“对不起……”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浓重的鼻音。
“……巴差……对不起……”
他开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像是某种虔诚而痛苦的忏悔。不再是内心无声的咆哮,而是化作了他极其不擅长的、笨拙的语言。
“哥错了……我不该……不该用那么大的力气……”
“我明明可以……可以控制住的……”
“我看着你倒下去……我这里……”他用右拳死死抵住自己的左胸口,那里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窒息般的绞痛,“……好像也跟着碎了……”
“说什么尊重……说什么全力以赴……都是借口……我他妈就是被胜负欲冲昏头了……我后悔了……巴差……哥真的后悔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哽咽,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这个在擂台上如同死神般冷酷无情的男人,此刻却像个做错了事、害怕失去最重要的东西的孩子。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他低垂的眼眶中滑落,砸在了巴差裸露在被子外的手背上,留下一个小小的、迅速变得冰凉的水痕。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他汶哭了。
无声地,压抑地,泪水却汹涌而出,顺着他冷硬的脸部线条滑下,滴落在巴差的手上,床单上,也砸碎了他自己一直以来坚硬无比的外壳。
他沉浸在巨大的自责和悲伤里,甚至没有注意到,被他泪水砸中的那只手,指尖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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