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今日不落泪 第44章 寿宴乱

大周皇帝李烬的三十岁万寿节，终究还是在一片诡异的阴云笼罩之下，如期而至。

太和殿内，金碧辉煌，灯火通明。

巨大的蟠龙金柱，支撑起雕梁画栋的穹顶，地面铺着光可鉴人的金砖，汉白玉的台阶之上，是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九龙宝座。殿中设百宴，琼浆玉液，山珍海味，流水般地呈上。宫廷乐师演奏着歌功颂德的雅乐，美艳的舞姬舒展着水袖，翩翩起舞。

一切，都极尽奢华，试图营造出一派四海升平、万国来朝的盛世景象。

然而，这泼天的富贵与喧嚣，却无法掩盖弥漫在空气中那股几乎令人窒息的紧张与恐惧。

坐在席间的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乃至前来道贺的各国使臣，无不面色僵硬，食不知味。他们的笑容，是挂在脸上的僵硬面具；他们举杯附和的动作，充满了机械般的迟钝。每个人的眼底深处，都藏着一抹无法挥去的惊悸。

昨日，就在这皇城脚下，正阳门外，发生的那一幕血案，早已如同瘟疫一般，传遍了整个京城。

北燕质子萧凛，一人一刀，于万民围观之下，屠戮上百禁军，血染喜棚！

紧接着，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数万北燕铁骑，里应外合，悍然破城！一夜之间，京城四门陷落其三，城中数处要害被夺！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蓄谋已久的叛乱！

是一记响亮到足以震裂大周江山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当朝天子李烬的脸上！

所有人都以为，今日的万寿国宴，必然会取消。他们甚至做好了京城即将化为一片血海战场的准备。

可谁也没有想到，李烬，竟然选择了……照常举行。

一道不容置疑的圣旨，在清晨送到了每一位朝臣的府邸。强令所有在京的四品以上官员，必须按时出席，违者，以谋逆同党论处！

众人心中都清楚，这是皇帝在故作镇定。他要用这场依旧奢华的宴会，来向天下人宣告，他依旧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是，这种建立在屠刀之上的“镇定”，反而让所有人都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他们不知道城外的战况如何，不知道那支凶悍的北燕铁骑此刻身在何方，更不知道，那个杀神般的北燕质子，会不会……再次出现。

太和殿，此刻就像是一座被精心装点过的巨大囚笼。他们每个人，都是被强行圈禁于此的囚徒，陪着一位濒临疯狂的君主，上演着一出荒诞而危险的自欺欺人的戏码。

高踞于龙椅之上的李烬，身穿一身刺目的十二章纹龙袍，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那双狭长的眸子，如同鹰隼一般，缓缓地扫过殿下的每一个人，将他们脸上那一丝丝无法掩饰的恐惧，尽收眼底。

他心中燃烧着滔天的怒火！

耻辱！这是他登基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他本想用一场羞辱的婚礼，来折断沈知遥和萧凛的傲骨，却没想到，反而被对方用最惨烈的方式，撕下了他所有的颜面！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他在心中疯狂地咆哮着，“五万京城卫戍！竟然被区区一支数万人的蛮夷骑兵，堵在内城无法寸进！饭桶！一群饭桶！”

然而，表面上，他依旧维持着天子的威严。

他缓缓地端起了面前案几上的一樽纯金酒爵，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殿内那原本就有些虚浮的雅乐，瞬间停止了。翩翩起舞的舞姬们，也如同受惊的鸟雀，仓皇退下。

整个太和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官员，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纷纷离席，躬身肃立，等待着皇帝的祝酒词。

李烬的目光，带着一股病态的偏执与狠厉，扫视着众人，他要用最威严的声音，来宣告自己的存在，来驱散这笼罩在殿宇之上的不祥阴云。

“今日，乃朕之三十万寿……”

他刚刚开口，那威严的声音，还回荡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大殿的正门方向，猛然炸开！

那两扇由整块金丝楠木打造，包裹着厚重铜皮，重达千钧的殿门，竟像是被一头远古凶兽，从外部用蛮力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无数的木屑与铜钉四处飞溅！

两扇殿门，在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中断裂、变形，然后轰然向内倒塌，重重地砸在了光洁的金砖之上，激起漫天的烟尘！

这突如其来的巨变，让殿内所有人都惊呆了！

“护驾！护驾！”

离得最近的内侍监，发出了太监那特有的、尖利变调的嘶吼！

守卫在殿前的数十名大内侍卫，几乎是本能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组成了数道人墙，死死地护在了龙椅之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惊恐地投向了那片狼藉的烟尘之中。

只见，一个孤单的、黑色的身影，正从那破碎的殿门之外，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了进来。

来人，身穿一袭黑衣，身形挺拔，面容俊美得如同妖孽。

正是萧凛！

然而，此刻的他，与昨日那个虽然愤怒，却依旧神采飞扬的北燕质子，判若两人。

他的双目，呈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宛如凝固了的鲜血般的赤红色！那双本该顾盼生辉的桃花眼中，此刻，却看不到一丝一毫属于人类的情感，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片空洞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死寂！

一股无形的、阴冷诡谲的气息，从他的身上弥漫开来，仿佛是从九幽地府之中带来的死亡阴气，让整个太和殿的温度，都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逆贼萧凛！你好大的狗胆！竟敢擅闯万寿国宴！”一名侍卫统领色厉内荏地厉声喝道，“来人！给本将拿下！！”

“杀！”

最前排的十几名侍卫，怒吼着壮胆，举起手中的百炼钢刀，从三个方向，同时扑向了那个黑衣的“不速之客”！

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刀法狠辣，配合默契，刀锋交织成一片死亡的大网，誓要将这个胆大包天的逆贼，当场斩为肉泥！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在场所有人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了！

面对着那当头劈下的雪亮刀锋，萧凛不闪不避，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铛！铛！铛！！”

一连串刺耳的、如同铁匠铺里重锤砸在铁砧上的金石交击之声，骤然响起！

那十几把锋利无比的钢刀，砍在了萧凛的身上，竟是……无法寸进！

刀锋之下，既没有鲜血飞溅，也没有皮开肉绽！只是在他的黑色衣物之上，划开了几道口子，露出了其下古铜色的皮肤。而那皮肤，在刀锋的劈砍之下，竟然连一道白印都没有留下，反而迸射出了点点刺眼的火星！

“什……什么？！”

劈砍的侍卫们，只觉得自己的虎口被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震得鲜血淋漓！手中的钢刀，更像是砍在了一块坚不可摧的万年玄铁之上！

所有人都被这完全超出了他们认知范畴的诡异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怪物！

这根本就不是人！这是一个刀枪不入的怪物！

就在他们失神的这一刹那，那具黑色的“杀戮机器”，动了。

他的动作，简单到了极致，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是抬起手，向前随意地一挥。

“砰！”

一名侍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他胸前那厚重的铁甲，便如同纸糊的一般，被瞬间击穿、凹陷！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数丈之远，将一排宴席撞得稀烂，口中鲜血狂喷，当场气绝！

萧凛没有丝毫的停顿，他一步踏出，身影如同鬼魅，瞬间欺近另一名侍卫的身前，五指成爪，轻描淡写地，便扼住了对方的咽喉。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那名侍卫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了下来。

屠杀！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单方面屠杀！

萧凛如同一个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杀戮机器，轻易地便将那些训练有素的大内侍卫，一个个打倒在地！他的每一次出手，都必然伴随着骨骼的碎裂与生命的终结。而那些侍卫们拼尽全力的劈砍，对他而言，却如同清风拂面，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恐慌，如同瘟疫一般，在整个太和殿内疯狂蔓延！

文武百官们，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纷纷躲到了桌案底下，瑟瑟发抖。那些皇亲国戚、各国使臣，更是惊叫连连，丑态百出！

李烬站在高高的龙椅之旁，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甚至已经刺破了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他的身体，在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他看着那个在侍卫群中闲庭信步，如同魔神降世般的萧凛，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刺骨的恐惧，瞬间攫取了他全部的心神！

这……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为什么刀砍不伤？为什么他会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就在这片混乱与恐惧的顶点，最后一名侍卫，被萧凛一拳轰碎了天灵盖，颓然倒地。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萧凛站在一片狼藉的尸体中央，他那双赤红色的、毫无生气的眸子，缓缓抬起，穿越了惊恐的人群，最终，锁定在了那张金色的龙椅，以及龙椅旁那个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的男人身上。

他一步一步地，踩着粘稠的血液，向着龙椅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每踏出一步，殿中百官的心脏，就随之狠狠地抽搐一下。那沉重的脚步声，仿佛是死神敲响的丧钟，敲打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李烬被那双不似人类的赤红色眸子盯住，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被冻结了！他再也无法维持天子的威严，惊得“蹬蹬蹬”连退数步，竟是差点一屁股从高高的台阶之上摔下去！

就在这所有人的心神，都即将被这极致的恐惧所压垮的时刻。

一个清冷的女声，如同空谷中的一泓清泉，又如寒冬里的一缕冰风，突兀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响彻了整个死寂的太-和殿。

“各位不必惊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在那个魔神般的黑衣身影之后，一道身穿刺目红衣的纤细身影，缓缓地走了出来。

正是沈知遥！

她依旧穿着那身本该属于昨日“婚礼”的嫁衣，脸色苍白，神情清冷。她就那样平静地，从萧凛的身后走出，仿佛他身后那片血腥的修罗场，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环视着殿中那些或惊恐、或茫然、或呆滞的脸庞，清冷的眸光之中，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已经彻底失态的、高高在上的帝王身上。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弧度。

“今日，我只是想请大家看一出好戏。”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够安抚人心的力量，让那几乎要沸腾的恐慌，暂时平息了下来。

“一出关于……”

她微微停顿，一字一句地，吐出了那足以让整个大周王朝，天翻地覆的后半句话。

“……真假天子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