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透过雕花的窗棂,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砚几乎是睁着眼熬到了天明。
脚踝上金链的存在感无比清晰,冰凉的触感早已被体温焐热,却更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
榻上的梁清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慵懒的鼻音。
沈砚身体瞬间绷紧。
他记得她的命令——“若无传召,爬着来见。”
生理的需求和最后一点残存的羞耻心在脑中激烈交战。
最终,他闭上眼,几乎是凭借着一种绝望的本能,用手撑地,试图移动。
动作笨拙而僵硬。
华丽的衣袍下摆拖曳在地,与尊贵的驸马仪容形成荒谬可笑的对比。
每移动一寸,都像是在滚钉板。掌心被光滑的金砖地面磨得生疼,但远不及心口那万分之一。
内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两名端着梳洗用具的贴身宫女低着头走进来。
她们在看到地上艰难移动的沈砚时,脚步猛地一顿,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惊骇与惶恐。
但她们能在这吃人的公主府做到这个位置,早已练就了非同一般的定力。两人迅速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径直走向凤榻,服侍刚刚坐起身的梁清凰。
她们的无视,比直接的嘲讽更让沈砚难堪。
他停在原地,垂下头,耳根烧得通红,恨不得就此钻进地缝里去。
梁清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很好,第一步的羞耻心,已经快被磨平了。
“倒是听话。”
她淡淡评价了一句,听不出喜怒。
在宫女的服侍下盥洗完毕,她站起身,走到依旧僵在原地的沈砚面前。
“今日有几个不长眼的要来禀事,你随本宫一同去见见。”
沈砚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道:“是。”
“流云,”梁清凰唤道。
女官流云悄无声息地出现,手中捧着一套崭新的、更为精致繁复的绯色官袍,以及一双软底锦靴。
“替驸马更衣。”梁清凰吩咐,随即补充,
“链子,不必解。”
流云眼神微动,但依旧恭敬应下:“是,殿下。”
更衣的过程对沈砚而言,是另一场酷刑。
他需要配合流云的动作,而脚踝上的金链时而在衣摆下显露,发出细微的声响。
流云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动作专业而迅速,但这公事公办的态度,反而让沈砚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在这公主府,他这骇人听闻的处境,或许只是一种常态。
半个时辰后,公主府用来接见心腹臣子的花厅。
厅内布置雅致,熏香清淡。
已有三四位身着朱紫官服的官员在座,皆是梁清凰在朝中的铁杆拥趸。他们见到盛装而来的长公主,纷纷起身行礼。
“参见殿下。”
而当他们看到跟在长公主身后,穿着一身过于华丽绯袍,却脸色苍白、眼神沉寂的沈砚时,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尤其是其中一位掌管吏部的张侍郎,他是极力反对这桩婚事的朝臣之一。
“都坐吧。”梁清凰在主位坐下,姿态慵懒,却威仪自成。
沈砚站在原地,不知自己该立于何处。
“愣着做什么?”梁清凰瞥了他一眼,随手一指自己座位旁侧后方的一个锦墩,“你的位置,在那里。”
那是一个极其靠近主位,却又明显低人一等的位置。
是宠臣、甚至是内侍才会待的地方。
几位官员交换了一下眼神,神色各异。
沈砚感觉到那些目光如同针扎一般落在自己身上。他沉默地走过去,依言在锦墩上坐下。
这个高度,让他必须微微仰头,才能看到主位上那个女人完美的侧脸,以及下方那些官员们微妙的表情。
议事开始,谈论的是关于漕运税收的一桩麻烦事。几位官员各抒己见,争论不休。
梁清凰并不多言,只偶尔点拨一两句,便能切中要害,让争论的双方哑口无言。她处理政务时,眼神锐利,思路清晰,与昨夜那个荒淫无度的长公主判若两人。
沈砚垂眸听着,心中震动。他不得不承认,这位长公主,并非仅仅依靠身份权势,她本身便拥有着足以驾驭这个庞大帝国的智慧与手腕。
就在议事暂告一段落,宫人们奉上香茗时,梁清凰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侧过头,对身后的沈砚吩咐道:
“驸马,为本宫与诸位大人斟酒。”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花厅。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几位官员,包括那位张侍郎,都难以置信地看向沈砚。
让新科状元、天子钦点的驸马……当众行侍酒奴婢之事?
沈砚的身体彻底僵住。端着酒壶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
这比昨夜锁上金链,比今晨爬行,更加**裸的羞辱。
这是要将他的尊严,在这些未来可能同朝为官的人面前,彻底踩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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