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渐盛,长公主府庭院里的海棠开始吐出嫩红的花苞。
沈砚的身体在精心调养下,已恢复了大半,能如常行走活动,只是内息依旧比往日虚弱,太医叮嘱不可动武,仍需静养。
这日,梁清凰从宫中议事归来,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
沈砚正坐在暖阁窗下,对着一盘未完的棋局沉思——那是前几日梁清凰兴起与他下的。
她执白,他执黑,白子凌厉,黑子沉稳,厮杀半局,因她临时有事而搁置。
见她进来,沈砚立刻起身:“殿下回来了。”
“嗯。”
梁清凰应了一声,目光落在那盘棋上,随手拈起一颗白子,在指尖把玩,“还在想这局?”
“闲来无事,琢磨一下。”
沈砚道,目光追随着她捻动棋子的手指,那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力量感。
梁清凰走到棋盘边,看了片刻,忽然将白子落在棋盘一个毫不起眼的位置。
沈砚凝神看去,初时不解,随即脑中灵光一闪,这一子落下,看似无关紧要,却如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了黑子看似稳固的防线最薄弱处!
“妙手!”他由衷赞叹,看向梁清凰的目光充满了钦佩与自豪。
这便是他的殿下,无论在朝堂还是在这方寸棋枰,都如此锐利洞彻。
梁清凰对他的赞叹不置可否,只是道:
“棋盘如天下,有时看似无用的闲子,关键时刻,却能定鼎乾坤。”她意有所指,似乎不仅在说棋。
沈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梁清凰在棋桌对面坐下,示意他也坐。
她没有继续下棋,而是端起流云刚奉上的热茶,慢慢啜饮。暖阁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茶香氤氲。
“今日朝上,”梁清凰忽然开口,声音平淡,
“有几位老臣,又提起了皇嗣之事。”
沈砚心头猛地一跳,握着黑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皇嗣,这是他一直刻意回避、却知迟早会面对的问题。
殿下是女子,更是实际上的统治者,子嗣传承,关乎国本。
以往她以国事繁忙、陛下尚幼为由推拒,但如今梁钰已渐成器,朝中催促之声难免再起。
他垂下眼,盯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白子,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有担忧,有涩然,还有一种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的酸楚。
“他们……怎么说?”他声音有些干涩。
梁清凰看了他一眼,将他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放下茶盏,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
“无非还是那些老生常谈。国不可久无储君,陛下虽已亲政,但长公主乃国之柱石,血脉传承亦至关重要云云。”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沈砚低垂的睫毛上,继续道:
“有人提议,可从宗室中择贤良子弟过继;也有人暗示,当广纳面首,择优诞育皇嗣。”
面首二字,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了沈砚一下。
他呼吸一滞,指尖的黑子“啪”地一声落在棋盘上,打乱了几颗棋子。
他慌忙去捡,手指却有些发抖。
梁清凰没有帮忙,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略显慌乱的动作,等他重新将棋子摆好,才缓缓道:
“你怎么想?”
沈砚抬起头,对上她深不见底的眼眸。
那里面没有试探,没有戏谑,只有一片平静的询问。
他知道,她在等他真正的想法。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臣……我以为,过继宗室子,虽可解一时之急,但终究非殿下血脉,易生后患,且难保其心性与殿下契合。至于面首……”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些,却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我以为,不妥。”
“为何不妥?”梁清凰追问,目光锁着他。
沈砚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殿下是天,是君,是这江山社稷唯一的支柱。您的血脉,当继承您最纯粹的意志与力量,岂可随意与他人混淆?且面首之制,易生内闱之乱,外戚之祸,古来有鉴。我不愿见殿下为世俗所困,更不愿见任何人,以任何方式,玷污殿下清誉,动摇国本!”
他说到最后,情绪有些激动,脸颊泛起了薄红,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维护与独占欲。
梁清凰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却似乎有极淡的涟漪荡开。
她等他说完,才道:“驸马,那依你之见,该如何?”
沈砚被她问住了。他方才一番话,全是出于本能的反对与维护,并未深思具体该如何。
是啊,不要过继,不要面首,那殿下……
该如何有后?
一个荒唐却又让他心尖发烫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但随即被他狠狠压了下去。不,不可能,他怎么敢……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只能再次垂下头,盯着棋盘,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棋子的边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