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的心神不宁持续了整整两日。
他开始频繁要求借阅与内府库藏、宫廷器物管理、乃至前朝后宫典制相关的书籍。
流云一一满足,送去的书越来越生僻,甚至有几本明显是刚从积灰的库房里翻找出来的旧档副本。
沈砚的刑堂地牢训练也进入新阶段。
被带入模拟各种复杂地形的连环石室——有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的甬道,有布满机关翻板的陷阱房,有回声扰乱听觉的环形室,甚至有一间充斥着淡淡异香、能缓慢影响内力运行的石室。
三位老供奉轮番上阵,攻击方式愈发刁钻阴毒,且开始注重环境利用与心理压迫。
沈砚身上新旧伤痕交错,但眼神却愈发沉静锐利,像一块被反复锻打后淬火冷却的精铁,逐渐收敛了所有不必要的锋芒,只剩下纯粹而内敛的杀伐之气。
他开始能提前预判某些陷阱,能在异香中屏息找到安全节点,能在回声干扰下精准捕捉攻击的真实方位。
甚至开始尝试模仿和反制对手的一些诡异技巧,虽显稚嫩,却已初具反击的雏形。
这日训练间隙,枯瘦老者难得主动开口,声音依旧嘶哑:
“小子,你身上有股子狠劲,像狼。但光有狠劲,在真正的阴影里活不长。长公主殿下自幼便在我们几位身边成长,你作为她的驸马,要像她多学习。”
沈砚抹去嘴角一丝血迹,静听。
“影卫的路子,讲究隐匿一击,是刺客的刀。北疆的功夫,大开大合,是战场的矛。你现在,想把刀和矛揉在一起,想法不错。”
独眼老者拄着拐杖,浑浊的独眼似乎能看透他,
“但还差了点东西。”
“请前辈指点。”沈砚躬身。
“差了点无常。”矮胖老者笑眯眯地接口,袖中铜铃轻响,却不是攻击,而是一种奇特的、能安抚心神的韵律,
“刺客讲一击必杀,战将求勇往直前。可这世上多的是不按常理出牌的魑魅魍魉。你得学会像影子一样没有定形,像流水一样无孔不入。该狠时,要比狼更凶;该藏时,要比蛇更隐;该变时,要比狐更诈。记住,你的目的不是打败某个敌人,而是完成殿下的命令,活下去。”
无常。
沈砚咀嚼着这两个字。
这或许就是殿下让他来此受训的真正目的——不仅仅是提升武力,更是要磨掉他身上那些过于正或过于直的战场习气,让他真正适应阴影中的规则。
“晚辈受教。”他郑重行礼。
与此同时,西客院。
李慕白在翻阅了大量晦涩的宫廷旧档后,似乎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在一本前朝某位失宠妃嫔的私人物品清单副本边缘,有人用极淡的、几乎褪色的朱砂,批注了一行小字:
“萱妃薨,遗物封存,独不见赤金嵌蓝宝凤尾簪,疑为旧赐,或随葬?”
赤金嵌蓝宝凤尾簪!
李慕白在看到这行字的瞬间,脸色变幻不定,手指死死抠着书页边缘,几乎要将其撕碎。
他猛地合上书,在房中急促地来回走动,口中无意识地喃喃:“果然有这根簪子。不是随葬,那在哪里?在哪里?!”
他的失态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便强自镇定下来,但眼中却燃起了一种混合着兴奋、恐惧与决绝的光芒。
他再次坐回书案前,铺开一张白纸,却不再用清水,而是研了极浓的墨,提笔,开始书写。
他写的并非密文,而是一篇看似普通的、请求调阅某地旧年粮赋档案以辅助漕运核算的正式公文。
遣词用句严谨规范,毫无破绽。
但一直监视着他的暗凰卫却发现,李慕白在书写时,手指极其轻微、却有规律地颤动着,仿佛在凭借肌肉记忆,于正常的笔画之外,叠加了另一种无形的轨迹。
他在用这种方式,将赤金嵌蓝宝凤尾簪这个关键信息,连同他此刻的急切与某些推断,通过那隐秘的方式,传递出去!
消息很快被送到梁清凰面前。
“赤金嵌蓝宝凤尾簪,萱妃旧物。”梁清凰看着那行朱砂批注,眼神幽深。
她记得,萱妃,那个二十年前莫名香消玉殒、牵扯进血旗案风波的妃子,似乎与沈砚那未曾谋面、疑点重重的生母,有着某种讳莫如深的关联。
父皇当年对此事讳莫如深,相关卷宗封存,知情者大多凋零。
“查。”梁清凰只吐出一个字,
“查这根赤金嵌蓝宝凤尾簪的下落。二十年前萱妃宫里经手的旧人,可能接触过此物的内侍、宫女、甚至外臣,无论生死,无论下落,都给本宫挖出来。但要秘密进行,不得打草惊蛇。”
“是!”流云领命,又道,“
李慕白那边,他写完那封公文后,便将其小心封好,似乎准备明日通过正常渠道递送出去。我们要拦截吗?”
“不。”梁清凰摇头,
“让他送。盯紧接收这封公文的所有环节,尤其是最终会落到谁手里。另外,将他垫在下面的那张草稿纸,秘密替换掉,原样封存。本宫倒要看看,他这封明修栈道的公文,到底想暗度哪座陈仓。”
“是。”
梁清凰走到窗边,望着沉沉的夜色。
她想起沈砚短刃上那道火焰划痕。
如果沈砚的生母真的与萱妃有关,那么这根簪子,是否也曾在他母亲手中?甚至…
这个推测让她心头微沉。
贪狼的诡谋,似乎终于露出了它与宫廷往事交织的一角。
梁清凰转身,看向刑堂地牢的方向。
沈砚此刻,应该正在那阴冷黑暗中,与无常搏杀吧。
很好。
在真相的腥风血雨彻底降临之前,这把刀,必须淬炼到足够坚韧,足够锋利。
她需要他。
夜色如墨,簪影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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