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三日,秋阳吝啬,天色总是灰蒙蒙的。
那日揽月轩的新人,沈砚后来得知,是某个郡守进献的,据说擅吹箫。
殿下尚未召见,但人已入府,便是悬在心头的一根刺。
他怕自己哪一处做得不够,哪一处让她失了兴趣,那根刺就会落下来。
西客院的李慕白也异常安静,整日闭门读书,除了要求更多的清水和纸张,再无其他异动。
但流云派去监视的人回禀,李慕白夜间的灯,常常亮到后半夜。那用清水反复书写的纸张,也越积越多。
山雨欲来前的寂静,最是熬人。
这日午后,梁清凰在暖阁小憩。
沈砚守在门外。忽然,他看到角门处,负责采买的那名老仆的儿子——名唤阿福的年轻人,正和一个揽月轩的小厮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神色有些鬼祟。
沈砚眼神一冷,悄无声息地靠近几步,隐在廊柱后。
“那位新来的柳公子,箫吹得可真好,昨儿夜里练习,隔老远都听得见,跟仙乐似的。”揽月轩的小厮语气里带着与有荣焉。
阿福咂咂嘴:“是吗?怪不得这两日往那边送东西都勤快了。不过再好,能比得上里头那位?”他朝暖阁方向努了努嘴。
小厮压低了声音,带着点隐秘的兴奋:
“那可不一样。里头那位是正经主子,威风是威风,可咱们见着大气都不敢喘。柳公子多和气啊,人又俊俏,说话跟唱歌似的。我听说啊,殿下前儿还问起柳公子惯用什么香料呢。”
后面的话,沈砚听不清了。
一股冰冷的怒意和尖锐的恐慌猛地攫住他的心脏,让他四肢百骸都瞬间僵冷。
殿下问起别人的香料?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看着阿福和小厮又嘀咕了几句,然后分开,阿福朝着府外采买的方向去了。
沈砚没有立刻动作,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立刻召来一名暗凰卫,低声吩咐:“跟紧阿福,看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尤其是,是否与旧书铺或任何可疑地点接触。另外,查清楚揽月轩那个小厮,平日与哪些人来往密切。”
暗凰卫领命而去。
沈砚回到暖阁门外,站得笔直,可胸腔里那颗心,却像被放在油锅里反复煎炸。
殿下问起别人的香料……
她却从未问过他喜欢什么味道。
他用的熏香,一直都是按照府中规制,她从未置评。
一种深重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委屈和自惭形秽涌上来。
他出身微寒,后来更是活在刀光剑影里,哪里懂得那些风花雪月、熏香雅乐?
他只有一身不经用的文采武力和一颗剖开给她看都嫌粗糙的忠心。
暖阁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梁清凰披着外袍走出,脸上还带着初醒的淡淡红晕,眼神却已清明。
她看了一眼沈砚:“站在风口做什么?”
沈砚垂下眼:“臣,护卫殿下。”
梁清凰没再说什么,径直走向书房。
沈砚默默跟上。
到了书房,梁清凰处理了几份紧急公文,忽然道:
“东南水师提督奏报,在疑似破军船只出没的海域附近,发现了小型浮标,似是用来标记航道或传递简易信号。北疆萧擎也报,阴山古道附近,发现了非我朝制式的箭簇和少量海边才有的特殊贝类残片。”
她抬起眼,看向沈砚:“海路转运,内陆接应。”
沈砚收敛心神,沉声道:“是。李慕白清水密写之事,也指向可能与军驿或情报传递有关。臣已加派人手,盯着今日出府的采买仆役阿福,看他是否与外界联络。”
“嗯。”梁清凰指尖敲了敲桌面,
“那个阿福,还有揽月轩近日,有什么异常?”
沈砚心头猛地一跳,殿下连揽月轩也注意到了?他稳了稳呼吸,尽量客观地回禀:
“揽月轩新进的柳氏,擅箫。其身边小厮与采买仆役阿福有过接触,言语间似有攀比炫耀之意。臣已命人暗中查探那小厮背景。”
梁清凰闻言,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却没追问柳氏,只道:“盯紧便是。李慕白才是关键。他沉得住气,我们更要有耐心。”
“是。”
晚膳时分,暗凰卫回报:阿福今日出府,除了例行采买,果然又顺路去了城西那家旧书铺。
他在里面待的时间比上次更短,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封面无字的旧册子,说是替府里先生淘到的残本。
铺子老板依旧声称不识李慕白,只是做买卖。
“那本册子呢?”沈砚问。
“已暗中调换,将一本外观相同的空白册子放了回去。真册在此。”暗凰卫呈上一本看起来颇为古旧的线装册子。
沈砚接过,立刻送到梁清凰面前。
梁清凰翻开册子,里面确是些杂乱无章的前人读书笔记和抄录的残句,并无特异。
她仔细检查了纸张、墨迹、装订线,甚至对着烛火照了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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