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观位于京郊三十里外的栖霞山麓,隐于一片苍松翠柏之中,香火不算鼎盛,却自有一股出尘之气。
三日后,梁清凰只带了沈砚、流云并四名精干护卫,轻车简从,前往青云观。
山路蜿蜒,马车颠簸。
车内,梁清凰闭目养神,指尖依旧无意识地在袖中轻轻叩击,似在推演着什么。
沈砚骑马护在车旁,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沿途山林,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流云则安静地坐在车辕另一侧。
行至半山腰一处较为平缓的岔路口,前方引路的护卫忽然勒马,低声道:“殿下,前方有人。”
只见路口一株古松下,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月白儒衫,身姿如玉,正是李慕白。他身边只跟着一个背着小书箱的书童,仿佛只是寻常游山的士子。
见到公主仪仗,他面露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欣喜,连忙上前几步,躬身行礼。
“草民李慕白,不知殿下驾临,冲撞凤驾,万望恕罪。”他声音清朗,姿态恭谨,挑不出半点错处。
马车停下。
梁清凰并未下车,只掀开车帘一角,目光平静地看向他:“李公子好雅兴,也来登山?”
“回殿下,栖霞山秋色甚佳,慕白在京等候殿下召见,闲来无事,便想来此寻幽访胜,沾染些山林清气。不想竟有如此福分,得遇殿下。”
李慕白回答得滴水不漏,目光坦然迎着梁清凰的视线,那份倾慕掩饰得很好,却因偶遇的巧合而显得更加真挚。
沈砚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眼神冷了几分。
偶遇?
哪有这么巧的事!
这李慕白分明是刻意在此等候!其心可诛!
“既如此,李公子自便。”梁清凰淡淡说了一句,便要放下车帘。
“殿下!”
李慕白却忽然出声,上前一步,语气带上一丝恰到好处的急切与恳切,
“慕白,慕白斗胆,可否随行殿下?一来,慕白对山中路径略熟,或可为殿下引路;二来慕白心中有些话,想了许久,不知可否,可否借此机会,向殿下禀明?”
他微微垂下头,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耳根似乎泛起一丝薄红,将一个鼓足勇气向倾慕之人吐露心声的士子形象,演得入木三分。
沈砚周身的气息瞬间降至冰点。
他猛地转头,锐利如刀的目光死死盯在李慕白身上,几乎要将他洞穿。
随行的护卫也察觉到气氛不对,手按上了刀柄。
流云微微蹙眉,看向车内。
梁清凰沉默了片刻。
山风穿过松林,带来沙沙的声响。
她看着车外那个姿态卑微却眼神炽热的青年,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当年在陇西巡察时,那个于万千百姓中,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目光清亮稚嫩的少年士子。
“准。”
她终于吐出一个字,放下了车帘。
“谢殿下恩典!”李慕白喜形于色,连忙退到路旁,待马车先行。
他并未立刻跟上,而是等车队走出十几丈后,才带着书童不疾不徐地跟在队伍末尾,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离得太近惹人厌烦,又不至于跟丢。
沈砚的心如同被浸入了冰窖。
殿下竟然准了!还让他跟在后面!
那李慕白有什么话非要现在说?
其心叵测!
接下来的山路,对沈砚而言成了煎熬。
他紧绷着神经,不仅要留意山林四周的动静,更要分神监听后方李慕白的每一丝声响。
他能听到李慕白偶尔低声对书童吩咐什么,能听到他略显急促却刻意放轻的呼吸声,甚至能想象出对方此刻脸上那该死的、可能带着憧憬的笑容!
快到青云观时,山路越发陡峭,马车难以通行。
梁清凰下了车,准备步行最后一段。
“殿下,山路湿滑,请小心。”沈砚立刻上前,想要搀扶,这是他身为驸马的本能,也是内心渴望贴近的驱使。
然而,几乎在同一时间,跟在后面的李慕白也快步上前,声音温和关切:
“殿下,前方石阶苔藓甚多,不如让慕白为殿下执灯引路?”
他手中竟真的提着一盏小巧精致的防风灯笼,显然是早有准备。
两人一左一右,同时开口,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绷。
沈砚猛地转头,看向李慕白,眼中寒光暴涨,毫不掩饰的敌意与警告几乎要化为实质。
李慕白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是专注而期待地看着梁清凰,眼神纯净,仿佛真的只是一片赤诚。
梁清凰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
沈砚的紧绷与醋意几乎写在脸上,而李慕白的殷勤则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心中了然,却并无表示。
“流云。”她唤道。
“奴婢在。”流云立刻上前,稳稳扶住了梁清凰的手臂。
“走吧。”梁清凰淡淡说道,在流云的搀扶下,当先向石阶走去。
既未理会沈砚伸出的手,也未接受李慕白的灯笼。
沈砚心中一空,随即是更深的懊恼与对自己失态的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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