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剩最后四小时。
子夜前,她必须赶到苹果园地铁,完成那场“归位”仪式。可临走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把老宅烧了。不是泄愤,是灭迹:族谱、玉玺、反刻龙钮、半片龙佩,所有被历史标记的物件,她不想留给“秘卫”,也不想再让自己有回头路。
傍晚六点,她背着汽油桶、提着煤油灯,回到胡同最深处的老宅。院门上的“福”字残破,左边角缺一块,是她七岁那年贴春联时撕破的,如今像一张被岁月啃缺的嘴,对她无声张开。
院子里,老太太的煤油灯还放在门槛,灯油已冻成白蜡。她跨过那道门槛,像跨过十年、百年、三百年。屋里没通电,她点起蜡烛,烛火只够照亮脚边三尺,其余空间全是黑暗,像一口竖着的井。
她把族谱、玉佩、玉玺、母亲的血书,连同那把花盆底鞋,一字排开,摆在堂屋正中。然后从背包里取出五升汽油,沿着青砖缝隙浇了一圈。汽油味冲得她眼泪直流,她却笑了——
“烧干净,就没人记得胤禛雪。”
点火前,她最后检查一遍物件,想在龙佩上找到凤纹线索,却摸到背面一条细小裂纹。裂纹里,渗出金粉,组成一个日期:2025.10.09。而今天,正是今天。裂纹像倒计时最后一秒,正在她指尖裂开。
她心一横,把玉佩丢回油圈,擦亮煤油灯,火苗“噗”地窜起,像一条刚睡醒的赤龙,顺着汽油轨迹游走。火舌舔上族谱,纸页迅速卷成灰白蝴蝶,在半空扭动,却迟迟不落。火势蔓延到花盆底鞋,缎面冒出一股奇异的香气——沉水香,混着雨后石板的冷味,与阿克敦胸口的血味,一模一样。
火越烧越大,屋顶的木梁发出“哔哔啵啵”的呻吟,像老人关节被拗断。她却站在火圈中央,一动不动,看着火焰把黑暗一层层撕开,露出背后更黑的黑暗。
就在此时,火舌里突然伸出一只手——
苍白、修长、骨节分明,戴鹿皮手套,指尖沾血,血却像被火烤干,凝成金粉。手对她张开,掌心向上,像等待一个迟到百年的握手。
她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阿克敦。
少年从火海里走出,穿蓝缎貂褂,胸口插着那支雕翎箭,箭尾白羽被火烤得卷曲,却不见燃烧。他脸被火光映亮,右眼下方,一颗小黑痣,像被谁用毛笔轻轻点了一下。他嘴唇开合,无声地说:
“Bi genzhe.”(我跟你走。)
她眼泪瞬间决堤,却不敢伸手,怕一碰,他就碎成灰。火舌绕过他,像被无形玻璃隔开,形成一道赤色穹顶。少年却向前一步,手握住她手腕——
掌心温度滚烫,像一块刚出炉的铁,又像雪夜箭伤里最后一口热气。他把她拉向火墙,火墙自动裂开,露出一条幽黑通道,像地宫入口,又像地铁隧道。
她听见自己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跟你走。”
她抬脚,跨过火墙。
世界瞬间安静。
没有灼痛,没有浓烟,只有雪——
大雪,像无数撕碎的A4纸,从头顶飘落。她站在雪夜宫墙下,穿石青色旗装,脚踩花盆底,狐毛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少年就站在她面前,胸口插箭,血顺着三棱箭簇滴落,落在雪地上,绽开一朵小小的、暗红的花。
他抬手,把半块玉佩塞进她手心——
正是火场里那片龙纹,此刻却完整无缺,背面刻着“2025.10.09”。她低头,却发现玉佩正在她掌心裂开,龙纹与凤纹一分为二,凤纹被风吹走,像一片金色落叶,飘向宫墙深处。
少年对她笑,唇形无声:
“再梦一次,你会忘了我。”
她拼命摇头,却发不出声音。雪幕突然倒卷,宫墙、火把、少年,全部被风揉碎,变成漫天火灰——
再睁眼,世界漆黑,只有一点绿光,在远处闪烁。
她坐起,发现自己躺在石榻上,青石板,冰凉刺骨。空气里混着土腥味与防腐剂,像巨大地下仓库。绿光来自头顶一盏应急灯,灯罩裂了,光被石壁切割成碎片,落在她身上,像被解剖的月光。
她低头——
胸口插着一支箭,雕翎,白羽,三棱箭簇,与她右肩箭疤的位置,分毫不差。箭柄却不是木质,而是一根透明塑料管,管内嵌着一张极细的白色纸条,像医院腕带。
她伸手,去摸箭柄——
塑料管上,贴着一张条形码,线条黑白分明,却与她日常所见的条形码不同:起始位是龙形简笔,终止位是凤形简笔,中间数字,正是她身份证号。
她用手机扫了一下——
屏幕跳转,页面加载,跳出蓝底白字:
【北京社保个人登录】
用户名一栏,自动填充:胤禛雪
身份证号:
参保单位:清廷秘卫(虚拟)
账户状态:正常缴费
累计缴费月数:247年
247年,起于1776,止于2023——正是她大学毕业、拿到北京社保账号的那一年。原来,她的“现代人生”,只是“秘卫社保”里一段补缴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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