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首都机场T3到达层灯火如昼。林知秋拖着高烧初愈的身体,靠在接机柱上,手里举着一张A4纸,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林秀兰。
这个名字,她十年没写,十年没喊,却在手机里突然跳出——
【秋秋,妈回来了,求你接我。——林秀兰】
短信附航班号,起飞地:温哥华。她盯着那行字,像看一条乱码。十年前,母亲不告而别,留下一张“别找我”的便签,从此音讯全无。如今,一句“回来了”就想抹掉十年空白?她本想删除,手指却停在屏幕上方——
她需要答案,关于端粒、关于满语、关于1776,关于她为什么被“历史点名”。
出口闸门打开,人流涌出。林知秋一眼认出母亲:比记忆里瘦一圈,头发全白,剪得极短,像一层薄霜贴在头皮上。她穿灰蓝色中式对襟衫,脚上是黑色布鞋,鞋底沾着新鲜泥——北京一月无雨,那泥从哪里来?
林秀兰也看见了她,眼眶瞬间通红,却不敢喊,只加快脚步,近到跟前,扑通一声跪下。
“秋秋,别再穿旗装,别再做梦了!”
声音沙哑,却压过机场广播,像一把钝刀,直接劈进她心口。
母亲跪得太突然,膝盖撞在大理石地面,发出沉闷“咚”一声。周围目光齐刷刷射过来,像无数探照灯。林知秋下意识去拽她胳膊,却被反手攥住——那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掐进皮肉。
“我给你下过药,就是让你忘!”林秀兰抬头,泪水在皱纹里纵横,“可你还是想起来了,是不是?”
林知秋脑中“嗡”一声,像被电梯缆绳抽中。下药?遗忘?她依稀记得十五岁那年,母亲总爱在睡前给她冲一杯热牛奶,味道微苦,她问为什么,母亲笑说:“补钙,长个。”那习惯持续到她考去北京,才戛然而止。
她喉咙发紧:“你在奶里放了什么?”
“抑制记忆肽。”母亲声音低下去,却字字清晰,“少量,长期,不会伤脑,只会让你忘记满语,忘记花盆底,忘记……守陵。”
最后两个字,像从胸腔里硬挤出来,带着血腥味。
机场保安过来询问,母亲却死死攥住林知秋手腕,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她抬头,对保安挤出笑:“家事,没事。”保安狐疑地走开,她这才松手,却整个人瘫坐在地,像被抽掉骨头。
林知秋去扶她,摸到她手臂——瘦,却硬,肌肉线条像钢丝。她忽然意识到:母亲这十年,过的绝不是“国外享福”的日子。
“先起来,回家说。”她弯腰去拎母亲的帆布包,包身沉得异常,里头有硬物碰撞,发出“叮”一声脆响,像玉器相击。
母亲却猛地按住包口,声音嘶哑:“别碰,里面是能要我们命的东西。”
出租车驶进胡同,母亲一路沉默,只把帆布包抱在怀里,像抱一颗炸弹。车停,林知秋开门,母亲却坐在原地不动,目光钉在那扇斑驳的绿漆大门上,仿佛那是道跨越不过的年轮。
“进去吧。”林知秋伸手拉她,母亲这才下车,脚步踉跄,却在跨过门槛瞬间,突然跪倒——
不是跪她,是跪门槛。
“列祖列宗,罪女林秀兰回来了。”
声音极低,却带着胸腔共鸣,像戏台上的老生。林知秋后背一凉,抬头看天——月亮被云遮得只剩一弯冷钩,照得母亲影子缩成小小一团,像被历史踩扁的虫。
屋里没开灯,她拉灯绳,母亲却按住她手:“别开,会招它们。”
“谁?”
“守陵人。”母亲声音压得极低,“灯一亮,它们就知道你回来了。”
林知秋苦笑:“我已经被它们盯上,不差这一盏灯。”
母亲却固执地摇头,从帆布包里摸出一支蜡烛,点燃。火苗窜起,投出两人扭曲的影子,像被拉长又压扁的旧胶片。烛火照出母亲右手腕——一道新鲜伤口,长约两寸,血已凝固,边缘却翻卷,像被钝器反复切割。
林知秋瞳孔一缩:“你手怎么了?”
母亲没答,只把蜡烛放在地板中央,从包里取出一块白色手帕,层层展开——
里面是一枚小玉玺,一寸见方,钮雕盘龙,龙身却反刻,头朝下,尾朝上,像被倒挂在井壁。玉色暗沉,却透着诡异的温润,像被体温捂了百年。
母亲把玉玺放在蜡烛上方,让火舌舔舐龙尾,嘴里轻轻念:
“hūwaliyasun be nakūra.”(让伪血终结。)
声音一出,烛火“噗”地变成绿色,火苗拉长,像一条被拽直的舌头。林知秋猛地后退,脚跟撞在桌腿,疼得倒抽气。母亲却抬眼,目光穿过绿火,落在她脸上:
“这是反刻龙钮,乾隆御用同款,却是倒头龙,专为封伪血而制。十年前,我从东陵地宫带出来,如今,该给你了。”
“你疯了?”林知秋声音劈叉,“盗墓是要枪毙的!”
“我没盗,是地宫自己吐出来的。”母亲苦笑,手腕伤口被火烤得泛白,却不见血再流,“那天,我跟着考古队做后勤,地震,地裂,棺材板自己掀开,这方小玉滚到我脚边,像认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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