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林知秋洗完澡出来,浴室镜面上还蒙着没散尽的雾。她抬手去擦,却在镜面里看见一个陌生的影子——
鬓角斑白。
不是灯光折射的错觉,而是整撮头发从根部褪尽墨色,像被谁偷偷蘸了雪,一笔刷上去。她心脏猛地漏跳一拍,凑近镜子,指尖去捻那几根白发——
冰凉、脆弱,一折就断。
再眨眼,白发竟又缓缓转黑,像倒放的延时摄影,色素重新填满毛髓,只留断口处一粒细小的金粉,闪着不属于人类的光。她喉咙发紧,想起老太太说过的话:
“每回去一次,它们就取走一点。”
取走的是什么?她以为是梦,是幻觉,是深夜的肾上腺素,却没想到,最先被收割的竟是时间。
她冲进卧室,从抽屉里翻出USB显微镜,对准鬓角拍了一张。图像导入电脑,放大两百倍——
发根横截面,黑色素颗粒完好,却排列松散,像被谁用勺子扒拉过;毛囊壁薄得近乎透明,外围附着一层细小结晶,形状与清代御用金箔完全一致。
她手指一抖,碰倒了台灯。灯光乱晃,把屋里所有影子切成碎片。她忽然意识到:每一次“梦回”清代,现实里的身体都在以可见速度老去——不是细胞自然凋亡,而是被强行抽走“活性”,像被按了快进键。
快进的代价,是寿命。
第二天上班,她戴了黑色棒球帽。电梯里,镜面不锈钢映出她侧脸——皮肤紧实,眼角却出现一条极细的纹路,像被最锋利的刀轻轻划了一下。她伸手去摸,纹路又浅了,仿佛影片倒放;可指尖离开,皱纹再次浮现,比刚才深0.1毫米。
电梯门开,她几乎是逃出去。
工位上,她打开内部OA,调出自己的员工证件照:去年十月、今年一月、三月、六月,四张并排。光标在六月那张停住——
眼角,一条新纹;法令纹,阴影加重;鬓角,色素不均。她把照片放大到像素块,终于捕捉到恐怖细节:同一张合照,每刷新一次,皱纹就加深一点,仿佛有人在她不知情时,偷偷PS了时间。
她猛地合上电脑,胸口起伏。隔壁实习生探头:“秋姐,你不舒服?”
她摇头,却听见自己心跳,咚、咚、咚——像更鼓,又像丧钟。
午休,她躲在母婴室,对着镜子拍视频。镜头对准左眼,录制三十秒。回放时,她关掉美颜,把亮度调到最低——
第1秒:眼角平滑;
第5秒:细纹浮现;
第12秒:纹路加深,色素沉积;
第20秒:眼尾下垂,黑眼圈出现;
第30秒:一条新生皱纹横切苹果肌,像被尺子量过。
她捂住嘴,防止自己尖叫。视频停止,镜面却未停止——
里面的人,两鬓再次斑白,且向头顶蔓延,像潮水淹没礁石。她抬手摸向镜子,指尖触到冰凉玻璃,白发却又倒退回黑,只留断口金粉,闪一下,灭了。
下午三点,她请假去协和。皮肤科、内分泌科、遗传科,连跑三个科室,所有医生给出同一套说辞:压力、熬夜、激素,建议早睡。她拿出显微镜照片,医生皱眉:“金箔?别闹,毛囊里怎么会有金属?”
她沉默离开,转身去抽饿血。报告单出来,红细胞正常,白细胞偏高,自由基爆表,端粒长度再次缩短——生理年龄52岁,比上次又老了两岁。
抽血护士压低声音:“林小姐,你是不是在偷偷服用什么抗衰老实验药?端粒掉这么快,像被反噬。”
她苦笑,把化验单折成小小方块,塞进钱包夹层。走出医院,阳光刺眼,她却觉得冷——那种从骨头缝里冒出的冷,像地宫渗水,一点点淹没心肺。
夜里,她回到出租屋,把门窗全部反锁,拉帘,关灯,只留一盏台灯。她坐到桌前,对着镜子,给自己立下规则:
“再梦见清代,立刻睁眼,数到十,强制醒来。”
她设了三个闹钟,每两小时响一次,声音调到最大。然后,她换上最普通的纯棉睡衣,把花盆底鞋塞进冰箱——冷冻层,零下十八度,铁器都会结冰,她不信封不住一段历史。
可历史根本不需要门。
她刚躺下,就听见冰箱“嘭”地一声,像有人在内侧踹了一脚。紧接着,灯管闪了两下,全屋陷入黑暗。电流声消失,只剩窗外风声,像千万人同时拉开弓弦。
她想起身,却发现身体无法动弹——鬼压床。视野里,黑暗渐渐渗出画面:雪夜、宫墙、火把,以及少年阿克敦胸口插箭,血顺着三棱箭簇滴落,落在她脚背,滚烫。
他抬头,对她笑,唇形无声:
“Bi genzhe.”(我跟你走。)
她想喊,喉咙却像被塞满冰碴,发不出声音。少年抬手,握住她手腕——掌心温度极高,像一块刚出炉的铁。她感觉自己的皮肤被烫得“滋啦”作响,却嗅到一股腐朽的甜香,像封存百年的线香被点燃。
下一秒,少年猛地把她拉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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