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四点,公司群发邮件:
【关于启动2025年度合伙人竞聘的通知】
林知秋点开,附件表格里赫然有她的名字——最后一个,括号标注:替补。替补也要答辩,过了就能转正,落户北京,外加三十万期权。邮件末尾,HR用红色加粗标出重点:
“成功者,即可按《人才引进》政策,直接取得北京市常住户口。”
她盯着那行字,心脏在胸腔里重重跳了一下,像有人用拳头砸门。北漂第八年,她第一次离“留下”这么近。只要答辩PPT做得漂亮,只要客户数据不泄密,只要——
她想起抽屉里那本缺页的《旗谱》,想起指甲缝里总也洗不净的金粉,想起凌晨电梯里三十秒的“死亡”。这些就像暗礁,潜伏在航线下方,随时可能掀翻她的船。
傍晚,她留在工位改PPT。办公室灯管一盏盏熄灭,最后只剩头顶那排日光灯,像一条不肯沉的带鱼。她把客户财务模型拆到第三年,预测现金流由红翻绿,箭头昂扬,像给投资人打了一支强心剂。保存,上传云端,她长舒一口气,抬头看表——23:47。
手机震动,是苏适发来的语音,背景嘈杂:
“秋秋,我约了明早十点SPA,做完一起去买答辩西装?咱们得把气场焊死在身上。”
她回了个“好”,又补一句:“早点回,别熬夜。”发完却觉得可笑——她自己何尝不是熬到子夜?北漂的“留下”两个字,从来都是血槽换血槽。
凌晨一点,她进电梯。轿厢里贴着一张新告示:
“寒潮预警,地下温度零下八度,请勿长时间滞留车库。”
白底红字,像一口哨子,吹得她耳膜生疼。电梯下到B2,门开,一股潮湿的冷气扑面而来,像有人掀开井盖。她快步往车位走,雪地靴踩在水渍里,发出“滋啦”声。灯光昏黄,她的影子被拉长又压扁,贴在墙上,像一张揭不下来的旧海报。
就在她拉开车门瞬间,身后传来“嗒”一声轻响——
花盆底敲水泥地的声音。
她回头,空无一人。只有风卷着碎纸屑,在墙角打旋。她不敢停留,钻进去踩油门,车子蹿出车库,像被什么追赶。后视镜里,B2入口那盏感应灯,一直亮到她拐出两个路口才灭,仿佛有人站在灯下,目送她离开。
胡同口,雪停了,月亮像被削薄的冰片,挂在檐角。她下车,远远看见自家院门虚掩,一缕橘色灯光从门缝漏出来,落在雪地上,像一道被刀划开的伤口。
她推门,老太太坐在她门槛上,身上仍盖那条蓝布毯,脚边多了一盏煤油灯,灯芯燃得极高,火苗在风中左右摇摆,却就是不灭。老人抬头,目光像两枚被岁月磨钝的针,缓慢却准确地扎进她神经:
“林姑娘,时候到了。”
煤油灯旁,放着一只铝饭盒,盒盖被掀开,里面不是萨其马,是一张被对折的宣纸——
血红。
林知秋蹲下去,用两根手指夹起那张纸。纸是过年写对联用的万年红,韧而薄,被液体浸得发皱。血已半干,边缘呈暗褐色,中间却新鲜得发亮,像刚用毛笔蘸着写完。字迹歪扭,却一笔一画,力透纸背:
“旗魂未冷,归来守陵。”
八个字,像八把钝刀,剁在她颈椎上。她抬头看老太太,老人却别过脸,只看那盏煤油灯:“别问我,问你自己。”
林知秋把纸翻到背面——
一行小楷,是她自己的笔迹,墨迹比正面还新,日期却写着:
1776年10月9日
她脑袋“嗡”的一声炸开。1776,美国独立宣言,也是她身份证生日的前一年。她颤抖着摸出手机,打开相册,对准血书拍照。闪光灯亮起的瞬间,纸面浮现隐形水印,一行满文缓缓显形:
“若违此命,永堕无间。”
水印一闪即逝,像有人朝她脸上吹了一口冷气。她手一抖,手机掉在雪地里,屏幕朝下,却传出“咔嚓”一声——
自动拍摄完成。
她弯腰捡起,照片里,她蹲在门口,身后却站着一排模糊的影子,高矮不一,全都穿蟒袍、戴翎冠,最中间那个男人,脸与电梯倒影里重合,正俯身,把下颌搁在她肩头。
老太太起身,煤油灯被风一吹,“噗”地灭了。黑暗里,只剩血书在雪上泛着暗红,像一条被剥了皮的鱼。
“三日期限,今天算第一天。”老人说,声音轻得像雪落,“你若不回,它们就自己来请。”
“请我去哪?”林知秋听见自己声音劈叉。
“回你该回的地方。”老人指了指地下,“地铁十号线,末班车,苹果园方向,最后一节车厢,会带你去。”
她浑身一颤:“那我的答辩、户口、期权……”
老太太忽然笑了,露出仅剩的三颗牙:“几百年前的户口,比乾隆还值钱,你确定不要?”
林知秋语塞。她低头,雪地上,自己的影子被月光拉得极长,顶端分叉,像一条正在裂开的缝。她忽然意识到,所谓“留下”与“回去”,从来不是A或B,而是一条咬住自己尾巴的蛇——选哪头,都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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