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旧址的洞房,原是一间刑房。
四壁石砖渗着陈年血气,地面一条暗沟,仍留着当年冲不干净的黯黑痕迹。此刻却被红绸、喜烛、云锦被褥铺陈得诡丽非常,像一具艳尸穿嫁衣,美得令人背脊生寒。
萧凛倚门,看宋菀赤足踩在青砖上。
她腕间那支鎏金簪已成了唯一的利器,簪尖却垂向地面,血珠顺着指缝滴落,绽成细小梅花。
“怕吗?”他问。
“怕。”宋菀抬眼,声音却平静,“但更怕死得无声无息。”
她踢开脚边一只鎏金铜盆——盆里盛着方才婆子们端来的“合卺酒”,如今酒面浮着一层细碎白沫。
“软骨散加醉芙蓉,再加一味迷迭香,”她讽笑,“宋家怕我洞房夜弑夫。”
萧凛低笑一声,缓步上前。
他每走一步,墙上烛火便随袖风一晃,像被利刃切开。
“宋家要杀的本来就是我。”
他在她面前半蹲,指腹抹去她掌心血迹,动作温柔得像情人,“你不过是一枚弃子。”
宋菀垂眸,看见他左腕缠着一串小叶紫檀佛珠,却掩不住腕骨处一道旧疤——那是三年前东厂围杀废太子时,被太子贴身侍卫砍的。
传闻他亲手割了那侍卫的舌头,串在佛珠上做坠子。
她忽然开口:“三年前,你在落星崖救过一个坠崖的小太监。”
萧凛挑眉。
“那是我。”宋菀轻声,“我欠你一命,今日还你一条血路。”
萧凛笑意更深,眼尾朱砂痣艳得像要滴血。
“好,那便立誓。”
……
密室在刑房地下,需扳动床头机关。
石阶潮湿,壁上嵌着铁环,铁环里垂着半截铁链,链上黑红交叠,不知锁过多少人。
萧凛先下去,回身向她伸手。
宋菀没动,自己提着嫁衣下摆,一步步踏得稳稳当当。
系统在她耳边小声嘀咕:【那明,他手上有茧,虎口、指根、掌心全是,惯用短刃和火铳。】
宋菀“嗯”了一声,目光掠过萧凛腰侧——那里鼓起一块,是火折子的形状。
密室中央,摆着一张乌木供案。
案上无香,无酒,只悬一盏青釉油灯。灯后供的不是神佛,而是一柄短剑,剑身铭“断玉”二字,剑鞘以人皮裹制,灯火一映,毛孔清晰可见。
萧凛以剑为香,双指并拢,抵于眉心。
“皇天后土,皆为我证。”
他声音不高,却似淬了冰,“今日萧凛与宋菀结盟,三年为期——”
宋菀接口:“不圆房,不生子,共复仇。”
萧凛侧头看她,眸色幽深:“若有违背?”
宋菀抬手,簪尖划过自己左臂,血线立现:“有如此臂。”
萧凛亦以指尖抹过剑刃,血珠滚落,与她的血同滴入灯盏。
火舌“噗”地窜高,一室腥甜。
誓毕,萧凛从怀中取出一只鎏金环。
环宽寸许,分量极沉,内圈錾刻缠枝莲,外圈却嵌一圈细如牛毛的倒刺。
“锁魂金环。”他解释,“东厂秘器,一旦扣上,除非断腕,否则取不下来。”
宋菀伸手:“怕我跑?”
“怕你死。”萧凛扣住她左腕,金环“咔哒”一声合拢,“你死了,我找谁讨债?”
金环内侧,四个小篆凹陷——死生同命。
宋菀指腹摩挲,忽觉微凸,借着灯光细看,竟是一枚极小的印玺残痕,只有半边。
她心口一跳——废太子血书末尾,正缺另一半玺印!
……
供案后有一方石榻,铺着狐裘。
萧凛示意她坐,自己则倚案而立,指尖转着那卷血书。
“血书共有两份,一份在你嫁衣,一份在太子旧部手中。两份合一,方可揭玺。”
宋菀蹙眉:“宋家怎会有?”
“宋家老太爷,曾是太子太傅。”萧凛嗤笑,“老狐狸两头下注,一份藏孙女嫁衣,一份待价而沽。”
他忽然俯身,捏住她下巴,声音低得近乎耳语:“你可知,太子旧部如今是谁?”
宋菀抬眼:“不是你就是我。”
萧凛大笑,胸腔震动,指尖却松开:“聪明。”
血书在灯下展开。
黄绫已脆,血迹却鲜,像刚洒上去。
宋菀指尖轻抚,发现最后一句“天地同诛”的“诛”字,竟被利器划去,改为“佑”。
她心头一凛——废太子笔迹锋利,这个“佑”字却圆润,是女子手笔。
“太子妃……还活着?”她喃喃。
萧凛没答,只从怀里摸出一枚小小玉玦,递到她掌心。
玉玦雕成半枚虎符,背面刻着“珏”字。
“另一半在她手里。”他声音听不出情绪,“找到她,血书才算完整。”
宋菀握紧玉玦,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那句“你外祖家,曾出过一个太子妃”。
她抬眼,正对上萧凛似笑非笑的目光——原来他早知。
……
密室无窗,不知时辰。
宋菀只觉手腕金环越来越沉,像压了一块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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