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石灰斑还在往外扩散。
沈无惑蹲在地上,手指没碰它。她能感觉到那层灰下面有东西在动,不是风,也不是虫子,像是一口气,一呼一吸的。
“它还活着。”她说。
阿阴飘到她身后,身上的枯花只剩一小截,光也很弱了。但她还是靠近地面,身体微微发抖:“它在听我们说话。”
阿星站在门口,手里的铜盆差点掉下来:“什么?听……听我们?这东西还能听见?”
“不是用耳朵。”沈无惑站起来,从布包里拿出镊子和一个瓷瓶,“是感应。这不是血,是活的东西留下的,带着意识。红姑走的时候根本没想逃,她在留下记号。”
她用镊子刮了一点灰放进瓶子,盖上盖子。瓶子马上起了一层白雾,像是结了霜。
阿星咽了下口水:“所以咱们刚才说的话,它全听见了?”
“差不多。”沈无惑把瓶子放回布包,摸了下肚子。之前吞下的那块扇骨还在里面,沉得很。
她没多管,走到供桌前,把两块扇骨碎片并排放好。一块是捡的,另一块是她吐出来的。两块背面的符号一样。
她点了一支香,不是安神香,是醒魂香,味道很冲,闻多了会头疼。她闭眼吸了三口,再睁眼时,看到的东西不一样了——碎片里面有细线在闪,一圈圈绕着。
“这不是武器。”她低声说,“是信标。她是故意留下的,为了找到这里。”
阿星瞪大眼睛:“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已经被盯上了?”
“早就被盯了。”沈无惑冷笑,“你以为她为什么敢用怨念结晶?那是禁品,用了会被查。她用了,说明上面有人,或者组织已经乱了。”
“啥意思?”阿星挠头,“她背后真有组织?”
“当然有。”沈无惑拿起朱砂笔,蘸了点自己的血,在黄纸上画那个符号。笔刚落下,纸角自己烧起来,火是绿色的,烧了几秒才灭。
她吹了口气,把火熄掉:“连纸都不认这个字,说明这不是阳间常用的字。不是普通邪术,是专门做阴事的。”
阿星听得发慌:“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报警吗?”
“报不了。”沈无惑把烧过的纸贴在墙上,用三枚铜钱钉住四角,“这种组织不露脸,不留名,做事不留痕迹。你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哪。”
“可她刚才被打跑了啊。”阿星小声说,“看起来也没多厉害。”
“她是干活的,不是管事的。”沈无惑翻开一本旧书,《江湖隐号录》,翻到“骨器”那一页,“你看,南七省以前有种规矩,邪修用人骨刻令,代代传,外人看不到。这纹路虽然不完全一样,但风格对得上。说明这不是野路子,是有门派的。”
阿星倒吸一口气:“所以厉万疆、钱百通那些人,都是小角色?”
“准确说,是弃子。”沈无惑合上书,“他们输赢没关系。但他们死前要是说出线索,就麻烦了。这种组织最怕的不是敌人强,是内部有人背叛。”
阿阴忽然开口:“这个标记……让我很难受。”
两人看她。
她贴在墙边,盯着那个烧焦的符号,声音很轻:“像井底那些镇魂钉的味道。都是让人不能走、不能说、不能忘的东西。”
沈无惑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很像。”阿阴重复,“那种被钉住的感觉,动不了,喊不出,只能看着时间过去。”
屋里安静了几秒。
沈无惑看着那张纸,眼神变了。她原来以为这些人是为了钱,为了地盘。现在知道不对。
他们的目标更大。
“所以他们不是来抢生意的。”她慢慢说,“是要控制。控制生死,控制命运,控制整个城市的阴阳。”
阿星脸色发白:“这也太吓人了……他们是想当神仙?”
“没人想当神仙。”沈无惑摇头,“他们想当规则。谁活谁死,谁富谁穷,都由他们定。命馆、风水师、算命的,全是挡路的。”
“那咱们岂不是……”
“就是目标。”她点头,“但我现在不怕了。”
“啊?”阿星愣住,“你不怕了?”
“怕也没用。”她笑了笑,“既然他们敢在我家门口留记号,就得准备好被我找上门。我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来找我。不如先动手。”
阿星张嘴想劝,又说不出。他知道师父从来不怕事。
他低头看自己手里的符纸,还没画完,墨干了。他把它揉成一团扔进铜盆,又拿了一张新的。
“那我……还能做什么?”
“继续扫地。”沈无惑说,“顺便把柜子里剩下的盐拿出来,今晚还要洒一遍。这地方已经被标记了,不清干净,睡不安稳。”
“哦。”阿星答应一声,转身去拿盐。走了两步又回头,“师父,万一他们派人来看呢?”
“让他们看。”沈无惑坐回供桌前,把所有东西摊开:扇骨碎片、瓷瓶、本子、日记纸片,“我把线索全摆出来,就差写个牌子‘欢迎来看’。他们越看越紧张,越紧张就越容易出错。”
“你是想让他们自己暴露?”阿星明白了。
“聪明。”她抬头看他,“总算没白教。”
阿星咧嘴一笑,又笑不出来。他知道这事不简单。
他抱着盐回来,蹲在地上一圈圈撒。盐碰到门槛那圈黑印时,发出轻微的滋啦声,像水滴进热锅。
黑印缩了一下。
不是错觉。
沈无惑也看到了。她不动,只盯着那块地,眼神越来越冷。
“它知道我们在清它。”她说。
阿阴飘过去,伸手试了试空气:“它在退,但没走。像是……换了个位置继续看。”
“监视升级了。”沈无惑走到门框边,拿下那个空心铃铛。铃铛没响,但她指尖有点湿,冰得刺骨。
她抹了一点闻了闻。
腥甜。
不是水,是血雾凝成的。
“他们换方式了。”她低声说,“不用痕迹了,改用气场。更隐蔽,更难防。”
阿星抬头:“那怎么办?”
“反向查。”沈无惑把铃铛挂回去,在门槛又涂了一层粉,“他们要看,就让他们看。我看不见他们,但他们留下的东西总会露破绽。”
她回到供桌前,打开布包,拿出罗盘。指针晃了一下,停在西南方向。
她盯着那个方向看了很久。
“他们在城西有据点。”她说,“不是临时的,是老地方。怨气太重,连罗盘都能感应到。”
“那我们现在就去?”阿星问。
“不去。”她摇头,“现在去等于送死。我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用什么阵法,怎么布置。贸然进去,骨头都剩不下。”
“那等?”
“等他们动。”沈无惑看着香火,“他们派红姑来,说明对我有兴趣。她输了,上面一定会查。查的过程中,就会有人替她说话,或者让她闭嘴。不管是哪种,都是漏洞。”
阿星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我还是觉得……太危险了。”
“本来就很危险。”她看他一眼,“你以为开命馆是做生意?这是玩命。但我接了这摊子,就不能不管。”
她顿了顿,语气软了点:“你要怕,可以走。”
“我不走。”阿星马上说,“我走了谁给你递符?谁帮你扫地?谁听你骂客户傻?”
沈无惑笑了下:“你还挺清楚自己位置。”
“那当然。”阿星也笑,“我是你唯一的徒弟,你死了我上哪找第二份工作?”
屋里气氛轻松了一点。
但没人真的放松。
沈无惑把所有线索收好,摆在供桌上,点了三支新香。火光晃着,她看着阿星和阿阴。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可能会惹出比厉万疆、钱百通加起来还可怕的人。”她说。
阿星紧张:“那还查吗?”
她看着跳动的火苗,嘴角微扬:“当然查。”
门外,风吹过树梢。
地上的石灰斑,突然裂开一道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