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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下午,张明远的办公室里都弥漫着关于出差分组的讨论,两人你来我往,陷入了反复的拉锯。
其实早在前几天,张明远就把自己的想法跟林晓说过 —— 他想和她分在一组,再带上另一位同事。这样的安排,于公能保证工作效率,于私也不会显得突兀,怎么说都合情合理。可林晓却对这个提议连连摇头,态度坚决得不像平时的她,一口咬定要和另一位女同事同行。
张明远心里直犯嘀咕:明明自己才是这次出差的负责人,按说该由他定分组,可在这件事上,他却没办法硬起心肠要求她服从。有时他甚至会恍惚,这工作场合里,究竟谁说了才算?可惜,再多的纠结也没用,他终究舍不得逼她,只能寄希望于一次次耐心劝说,盼着她能回心转意。
在漫长的争论间隙,张明远总忍不住往林晓的办公室跑。他在她屋里来回踱步,眼睛却时不时瞟向门口,找各种借口把屋里的另一位同事支开 —— 一会儿说 “你去楼下取个文件”,一会儿说 “帮我去资料室找份档案”。
终于,林晓被他这副坐立不安的模样逗乐了,“扑哧” 一声笑了出来:“你在这儿转得我眼都晕了,回你自己办公室待着多宽敞,干嘛总往我这儿挤?”
张明远瞥了眼虚掩的房门,确定没人路过,才厚着脸皮凑过去,笑得一脸灿烂:“我就想在你这儿晃悠,你真不明白我的心思?” 林晓眼里的笑意更浓了,却没接话,只是低头翻着手里的文件。张明远见状,知道再赖着也没用,只好识趣地转身离开,可心里的小算盘还在噼里啪啦响,琢磨着下一轮该怎么说服她。
端午假期第一天,张明远坐在家里,心里却全是出差的事。想到收假后马上就要开始外调,他还是忍不住拨通了林晓的电话,想再争取最后一次。
十点的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听。张明远猜,她大概还在熟睡 —— 这丫头平时上班起得早,放假总爱赖床。没过多久,手机终于震动起来,林晓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张哥,怎么了?”
这一次,张明远没绕圈子,直接又聊起了出差分组的事。可无论他怎么说,林晓都坚持要和那位女同事一起。听着她在电话那头带着点央求的语气,张明远终究狠不下心,无奈地松了口:“行吧,就按你说的来。”
挂断电话前,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失落:“我盼了这么久,本想借着出差和你多亲近亲近,这下全泡汤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没有回应,可张明远知道,她一定感受到了自己心里的遗憾。
说来也奇妙,他和林晓之间的交流,从来没有因为二十岁的年龄差距显得违和。从工作里的项目细节,聊到生活里的一日三餐;从年轻时的理想,谈到眼下的琐事,彼此毫无隔阂,反倒像认识了多年的挚友。这样的情谊,对张明远来说,何尝不是意外之喜?
而且,即便没能和林晓同组,张明远还是悄悄利用自己的经验,给她争取到了最便捷的出行条件 —— 把她的目的地调整到离市区最近的站点,还提前联系了当地对接人,让她少跑些冤枉路。他没告诉林晓这些,只希望这些藏在细节里的安排,能让她感受到自己心底的关怀与体贴。
张明远也暗自庆幸,这几天林晓妈妈在,他们打电话时都刻意保持着分寸,没说什么出格的话。不然要是让老人家知道,自己闺女跟他这么一个 “老头子” 谈情说爱,还不得闹得天翻地覆?人家含辛茹苦把闺女养大,怎么可能轻易接受这样的感情?可他总会忍不住幻想,有一天林晓妈妈问她:“他是真对你好吗?” 林晓能沉默片刻后,坚定地说:“是真的!” 只要能听到这句话,他就心满意足了。
端午首日,林晓果然像张明远猜的那样,深居简出,把自己安在家里的一隅,微信步数一整天都没怎么变。
第二天恰逢六一,张明远要在公司值守。办公室里空荡荡的,他闲坐了一上午,只觉得时光冗长、百无聊赖,空虚与厌烦不时在胸腔里晃荡。午饭后,他索性出去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林晓家楼下。知道她今天大概率还是宅在屋里,他忍不住掏出手机,在微信上敲下一行字:“你今天下午真不打算来单位,准备准备出差的事?”
这话其实是昨日电话里的余音。昨天他就劝过林晓,提前来单位打理出差事宜,可她却笑着说要等六月二号。此刻再问,不过是张明远想在这虚妄的由头里,寻个见她的契机。
指尖划过发送键时,他的心像投入深海的石子,明知回音渺茫,却仍抱着万分之一的期待。没想到片刻后,对话框里就跳出了一行素净的字:“我下午看情况过来看看吧。”
平平淡淡的语气,却在张明远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那波澜仿佛足以撼动百万吨的船舷。他盯着屏幕看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 她要来!
接下来的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张明远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从走廊晃到水房,对着镜子反复捋顺微乱的发丝,又用纸巾仔细拭去额角的薄汗。他的目光频频掠过窗外,时而望向南边的人行道,看有没有熟悉的身影;时而瞟向北侧的庭院,生怕错过她的踪迹。屁股刚沾到椅子,没坐两秒就又站起来,手心都攥出了汗。
楼道里传来隐约人声时,他总会猛地起身探看,却只撞见空荡的走廊。想下楼去接她,又怕一楼保安看见要多问几句;想发微信追问她到哪儿了,又恐惹她不快,觉得自己太黏人。
惶急间,张明远忽然觉得脚上的旧鞋有点闷 —— 那是周五冒雨蹚水留下的湿气。他赶紧翻出柜子里那双崭新的皮鞋换上,皮鞋鞋面锃亮清爽,仿佛这样就能熨帖此刻慌乱的心跳。
终于,楼道里传来了细碎的金属碰撞声,轻得像梦的碎片。起初张明远还以为是错觉,直到那道清瘦的身影在晦暗的走廊光影里慢慢浮现 —— 是林晓!
他几乎是踉跄着迎了上去,正好看见林晓端着烧水壶往水房走。张明远便顺势闪进她的办公室,“啪” 地按亮了灯。等待她接水的时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直到林晓端着水壶转身走进来的刹那,张明远心底的花,轰然绽放。
林晓没施粉黛,面容清秀如初。她穿了件紫底碎花衬衫,搭配着那条张明远暗自留意了许久的喇叭牛仔裤 —— 裤型衬得她腰臀的弧线格外好看,像画家精心勾勒的速写,纤瘦里透着恰到好处的玲珑。张明远望着她,几乎失了神,脱口而出:“你这样,真像件艺术品。” 话刚说完,他又怕唐突了她,赶紧别开眼,好在林晓只是赧然垂眸,唇角漾开了一抹默许的笑意。
林晓开机打印出差文件时,张明远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侧。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混合着衣衫上的皂角味,连呼吸间的气息都带着甜意。平日里那些拘谨的话,此刻全涌了出来,从出差的注意事项,聊到端午吃的粽子,林晓一边改文件,一边侧耳听着,偶尔还会插一两句话。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警惕地问:“这层楼真没人了?” 张明远拍着胸脯打包票:“我从早上守到现在,半个影子都没见着,放心吧!” 得了这话,林晓才彻底放松下来,平日里藏着掖着的玩笑话,此刻也能肆无忌惮地说出口。
情动之时,张明远轻轻握住了她如莲藕般细嫩的手腕,指尖摩挲着她的纤纤玉手,又轻轻捏了捏她秀发覆盖的白嫩后颈。林晓只斜睨了他一眼,便没再阻拦,任由他动作。张明远凑近时,能看清她睫毛扑簌簌颤动的弧度,甚至能听见她渐渐加速的心跳声。
这一个多小时里,他们像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雀儿,把积压了许久的情愫,都兑成了耳边的私语,温柔又缱绻。
聊到工作上的事,张明远半开玩笑地说:“其实我要是再专断些,直接下命令让你跟我一组,怕是你也只能答应了吧?”
林晓弯起眉眼,轻笑出声:“答应自然是会答应,毕竟你是负责人。可我更希望你能稳坐中军帐,统筹全局,不用总为这些小事分心呀。”
张明远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点委屈:“可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去,盼了那么久的事,被你三言两语就改了主意。要不是你在我心里分量重,说不定我真就硬来了!”
林晓摆了摆手,笑得更欢了:“这话我可不敢接,哪有那么大本事,担待您这份‘器重’?”
张明远索性摊了牌,眼神认真:“也就你能让我心甘情愿妥协 —— 谁让我既尊重你,又偏听你的话呢?” 林晓笑而不答,只拿指尖轻轻点着桌面,耳尖却悄悄红了。
张明远趁机捏了捏自己的袖口,作势挺胸:“不过说真的,我这胸怀可比江河还开阔。” 林晓斜睨了他一眼,调侃道:“您这‘宽广胸怀’的典故,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难道有假?” 张明远笑着反问,随后收起玩笑,正色道:“这次组队我真的反复琢磨过,团队讲究的是全员协同。我那么安排,既是要客观权衡全局,也是为了让各环节能无缝衔接,不出纰漏。”
林晓虽仍笑着说他 “老王卖瓜,自卖自夸”,目光却渐渐认真起来。毕竟张明远说的道理清晰如明镜,她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眸中泛起了信服的笑意。
后来,林晓提到组里那位女同事家里有些琐事,可能会影响第二个目的地的出差效率。张明远心里一动,赶紧抓住机会,带着点期待提议:“那我中途替她陪你去怎么样?就一天,当天去当天回,不住宿!”
林晓眉毛往上一挑,抬眼望着他,仿佛看穿了他的小心思,笑着问:“你又想什么好事了?” 张明远被戳穿了心思,讪讪地笑了笑,没敢再多解释,只觉得脸颊发烫。
告别时的心动余温仿佛檀香灭了后的淼淼余烟,让诗般的情谊久久徘徊凝聚不散。
可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太快,林晓很快就做完了所有事,文件打印好、出差资料整理完毕,再没有什么能留她的理由了。
“真该走了。” 林晓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轻声说。
张明远看着她把文件放进黄色小包里,又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嫩黄色线衣披在臂弯,忍不住问:“怎么没叫上你的搭档今天一起来?这样你们能一起完成所有准备,也省得你跑两趟。”
林晓的动作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我明天再来帮她弄…… 今天过来,就是,就是为你来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张明远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心底涌到头顶,几乎要乘风而起。他喉头哽咽着,半天说不出话,只能怔怔地看着她转身。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动情地说:“谢谢你,晓晓,真的谢谢你!”
林晓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很久,张明远还立在原地,鼻尖萦绕着她留下的馨香,久久没有散去。这个午后,他们之间的默契,早已越过了寻常同事的界限,像端午的艾草与粽香,丝丝缕缕,缠成了斩不断的情丝,在心底轻轻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