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道大厅里的火把噼啪作响,把对峙双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都照得清清楚楚。
青蚨那张教书先生般的脸此刻扭曲得像是被揉皱的纸,左手缺了半截的小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盯着老道手里那个铁盒,眼珠子都快瞪出血来:“三十年……靖北王等了三十年,就为了这些前朝的破玩意儿?”
“破玩意儿?”老道嗤笑一声,用缺了指甲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铁盒,“青蚨先生,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这东西在有些人眼里,比十万大军还值钱。前朝玉玺、皇室谱牒——有了这些,靖北王起兵时,就不是‘藩王作乱’,而是‘奉天靖难,匡扶正统’。”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至于北漠左贤王那边……你以为王爷真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那些蛮子?不过是借他们的手,把货从江南运过来罢了。现在货到了漳州,你们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青蚨身后的一个汉子忍不住骂道:“放你娘的屁!我们听雨楼为了这批货,折了十七条人命!你现在想黑吃黑?”
“黑吃黑?”老道身后的一个劲装汉子冷笑,“你们听雨楼收钱办事,钱已经给了。至于货给谁……那得看王爷的意思。”
话音未落,青蚨突然动了!
他那只残缺的左手如同毒蛇出洞,袖中寒光一闪,三枚透骨钉直取老道面门!同时身体向右侧疾扑,目标竟是老道手中的铁盒!
这一下变故来得太快,连李破都暗暗喝彩——这青蚨果然藏得深!
但老道似乎早有准备。他站在原地没动,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身旁两个劲装汉子同时出手,一人挥刀格飞透骨钉,另一人跨步上前,右手如鹰爪般抓向青蚨手腕!
“铛!”
刀钉相撞,火星四溅。
青蚨的手腕在即将被抓住的瞬间诡异一缩,五指变爪为指,点向那汉子肘部麻筋。那汉子反应极快,肘部一沉,顺势一个肩撞!
“砰!”
两人硬碰硬对了一记,各自退开三步。
青蚨脸色一白,显然吃了暗亏。那劲装汉子却只是晃了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金陵‘燕子坞’的擒拿手?你是苏家的人?”
躲在暗处的李破心中一震。苏家?苏文清的那个苏家?
青蚨不答,只是死死盯着老道:“你们不是靖北王的人。靖北王府的护卫,练的是北地硬功,不是你们这种阴柔路数。”
老道笑了,笑得脸上的黑痣都跟着抖:“青蚨先生好眼力。不过……”他缓缓掀开道袍下摆,露出腰间一块黑沉沉的铁牌,“认识这个吗?”
铁牌上刻着一头踏云猛虎,虎目处镶嵌着两颗小小的红宝石——正是靖北王府亲卫的标识!
青蚨瞳孔骤缩。
老道慢条斯理地说:“王爷行事,向来不拘一格。北地的硬功要练,南边的巧劲也得学。不然怎么对付你们这些江南来的泥鳅?”
他话音未落,突然转头看向李破等人藏身的方向:“那边的朋友,看了这么久的戏,也该出来露个面了吧?”
李破心中一凛——被发现了!
但他没动。
老道等了几息,见没动静,冷笑一声,对身旁汉子使了个眼色。那汉子会意,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拔掉塞子。
“嗡——”
一种低沉刺耳的嗡鸣声瞬间充斥整个矿道大厅!
李破只觉得耳膜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脑子嗡嗡作响。身后的陈七闷哼一声,差点暴露位置。
是音攻!
“不出来?”老道淡淡道,“那就永远别出来了。老三,把矿道炸了。”
另一个劲装汉子从背包里掏出几个黑乎乎的圆球,上面引线滋滋燃烧——竟然是军中用的震天雷!
李破再不犹豫,低喝一声:“动手!”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窜出,破军剑带起一道寒光,直取那手持震天雷的汉子手腕!
这一剑快如闪电,那汉子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手腕一凉,整只手齐腕而断!震天雷连同断手一起飞向半空!
“找死!”老道怒吼,袖中滑出一柄软剑,剑光如毒蛇吐信,直刺李破咽喉!
李破不闪不避,左手精钢臂甲猛地抬起!
“铛!”
软剑刺在臂甲上,溅起一串火星。李破借力旋身,破军剑反手抹向老道脖颈!
老道没想到李破如此悍勇,急忙后仰,剑尖擦着他的喉咙掠过,留下一道血痕。
与此同时,陈七等人也从暗处杀出,弩箭齐发,瞬间放倒两个黑衣人。
青蚨那伙人见状,虽然不明所以,但也知道这是机会,立刻加入战团。
一时间,矿道大厅里刀光剑影,杀成一团。
李破一剑逼退老道,趁机对青蚨喝道:“联手!不然谁都别想活!”
青蚨咬牙点头:“好!”
两人背靠背,一个剑法凌厉刚猛,一个擒拿刁钻阴柔,竟然配合得颇为默契。老道和两个劲装汉子被逼得连连后退。
“你们是什么人?”老道一边抵挡,一边厉声问。
“要你命的人!”李破冷笑,剑势更加凶猛。
他其实心里也在快速盘算——这老道明显不是真正的“青萍先生”,但能拿到靖北王府的亲卫令牌,身份肯定不低。抓活的,比死的值钱。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矿道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至少有三四十人!
老道脸色一喜:“我们的人来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青蚨脸色大变,看向李破:“兄弟,风紧,扯呼?”
李破却笑了:“来的未必是你们的人。”
话音刚落,矿道拐角处涌出一群人——清一色的陷阵旅装束,为首的是个黑脸膛的汉子,手里横刀还在滴血,正是石牙!
“破小子!老子没来晚吧?”石牙咧嘴大笑,露出一口白牙,“外面那些北漠崽子,被老子收拾得差不多了。刚听见这边有动静,就带弟兄们进来看看——嘿,还挺热闹!”
老道和两个劲装汉子脸色瞬间惨白。
石牙带来的人足足有三十多个,加上李破这边的人,足足是他们的四五倍。而且全是精锐老卒,一个个眼神凶狠,一看就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放下兵器,饶你们不死。”李破剑指老道,“否则,埋在这矿道里,三十年后再来挖你们骨头。”
老道眼神闪烁,突然将手中铁盒猛地掷向地下河!
“想要?自己去捞!”
铁盒划出一道弧线,眼看就要落入湍急的河水。
青蚨惊呼一声,纵身去抢。
李破却一动不动,只是冷笑。
就在铁盒即将落水的瞬间,一道纤细的人影突然从河对岸的阴影中跃出,如同燕子抄水,凌空抓住铁盒,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翻身,稳稳落在李破身边。
月白色的衣裙,清冷的面容,手里还拿着那个铁盒。
竟是苏文清!
“苏……苏小姐?”青蚨愣住了。
苏文清看都没看他,只是将铁盒递给李破:“你要的东西。”
李破接过,入手沉甸甸的。他看向苏文清:“你怎么在这儿?”
“这条矿道,有一半是我苏家当年出资开的。”苏文清淡然道,“我知道的密道,比你们走过的路还多。”
老道看到苏文清,像是见了鬼:“你……你不是在……”
“不是在云裳坊喝茶?”苏文清嘴角勾起一丝讥诮,“韩先生,或者说……靖北王府的韩记室,你对我苏家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韩记室!靖北王府的记室参军事!
李破眼神一凝——难怪能拿到亲卫令牌,原来是靖北王身边的近臣!
老道——现在该叫韩先生了——面如死灰,突然惨笑一声:“好,好一个苏家!好一个李破!王爷算尽了一切,没算到漳州城里有你们这两个变数!”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股黑血从嘴角溢出。
“服毒!”陈七惊呼。
韩先生身体晃了晃,盯着李破,用尽最后力气说:“东西……你们拿不到……王爷……已经在路上了……”
说完,仰面倒下,气绝身亡。
他身边两个劲装汉子见状,也同时咬毒自尽。
转眼间,三个活口全死了。
李破皱眉,看向苏文清:“他说的‘王爷已经在路上了’,是什么意思?”
苏文清脸色第一次变得凝重:“靖北王……可能要亲自来漳州。”
矿道里突然安静下来。
只有地下河哗哗的水声,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李破掂了掂手里的铁盒,忽然笑了:“来就来吧。这潭水已经够浑了,不差他这一条大鱼。”
他转身,看向青蚨:“青蚨先生,现在咱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关于听雨楼,关于江南,关于……你是怎么把苏家的擒拿手,练得比苏家人还地道的。”
青蚨脸色变幻,最终长叹一声,扔掉了手中的短刀。
石牙咧嘴笑,对李破竖起大拇指:“破小子,这趟买卖,值!”
李破也笑了。
他把铁盒扔给陈七:“收好。这是咱们给高大人的第二份‘厚礼’。”
然后走到苏文清面前,压低声音:“苏小姐,合作愉快。不过下次再这么神出鬼没,我怕我手下的弟兄们,会忍不住把你当奸细射成刺猬。”
苏文清抬眼看他,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那也得他们射得中才行。”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
矿道外,天快亮了。
而漳州城的这场大戏,才刚演到**。
李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众人一挥手:“走了,回去睡觉。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忙呢。”
他转身朝矿道外走去,脚步轻快。
怀里,那个月白色的香囊,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