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里的冰封状态持续了近一周。那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和无处不在的低气压,让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倍感压抑。袁源用沉默筑起了一道坚固的壁垒,将房舫彻底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她按时吃饭、休息、陪伴小曦,甚至开始恢复一些简单的产后塑形训练,生活看似规律,却像一台没有灵魂的精密仪器,按部就班地运行,唯独缺少了温度。
房舫则像一头被困在玻璃牢笼里的雄狮,焦躁、暴戾,却又无处发力。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用强势的手段解决问题,可袁源这种非暴力的、彻底的冷漠,让他所有的力气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反而被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感反噬。他砸过东西,发过脾气,甚至试图强行闯入她的房间,但最终,都在她那双平静无波、却带着深刻悲哀和疏离的眼神注视下,狼狈地败下阵来。
他开始长时间地待在婴儿房。小曦成了他唯一能毫无障碍接触的、与袁源紧密相关的存在。他笨拙地学着给孩子喂奶、换尿布、拍嗝,动作生硬却异常专注。看着儿子酷似袁源的眉眼和毫无保留的依赖,他心中那股暴戾的焦躁会奇异地平复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柔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他注意到,袁源每天下午会在阳光房进行瑜伽练习。那是她产后恢复的一部分,也是她极少数的、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时刻。他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地、透过书房连接阳光房的监控屏幕(他承认这很卑劣,但他控制不住)默默地看着。
屏幕里的她,穿着贴身的瑜伽服,勾勒出产后恢复良好的曲线。她闭着眼,随着舒缓的音乐缓慢舒展身体,神情专注而平静,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那一刻,她身上没有了对他的抗拒和冰冷,只剩下一种专注于自身的、宁静致远的美。房舫看着看着,竟有些痴了。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还不是影后,他也不是如今这般偏执,他们初识时,她身上那种纯粹而坚韧的光芒,正是这种光芒吸引了他。
一种强烈的渴望涌上心头——他想靠近一点,哪怕只是感受一下那份宁静,而不是永远被隔绝在冰冷的屏障之外。
一天下午,估摸着袁源的瑜伽快要结束,房舫犹豫了很久,最终端着一杯佣人刚炖好的、据说是对产后恢复极好的燕窝,脚步有些迟疑地走向阳光房。
他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轻轻推开门。
袁源正做完最后一个拉伸动作,听到动静,她睁开眼,看到是他,脸上的宁静瞬间消失,被一种下意识的戒备和冷漠取代。她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旁边的毛巾擦汗,准备离开。
“等等。”房舫出声,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他走上前,将手中的白瓷盅递过去,眼神有些闪烁,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刚炖好的…趁热喝点。”
这个举动,笨拙而生硬,与他往日里命令式的关怀截然不同,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讨好意味?
袁源愣住了,看着递到面前的燕窝,又看看房舫那副极其不自然、甚至有些窘迫的样子,心中泛起一丝极其古怪的感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居然…用这种方式?
她没有接,只是淡淡地看着他:“谢谢,我不饿。”
拒绝。干脆利落。
房舫的手臂僵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挫败和狼狈,但他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刻发怒,而是抿了抿唇,坚持道:“对身体好。你…最近瘦了。”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轻,几乎含在嘴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袁源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涩涩的。她依旧没有接,但也没有立刻离开。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尴尬而紧绷。
房舫举着那盅燕窝,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手足无措。他看着她冷漠的侧脸,忽然低声说了一句:“那天…在机场追上你…是我太急了。”
这句话,近乎于一种变相的道歉。虽然含糊其辞,虽然依旧带着他固有的别扭,但对于房舫而言,已经是破天荒的低头。
袁源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在为那天的暴怒和强行带她回来道歉?
房舫被她看得更加不自在,耳根微微泛红,猛地将燕窝塞到她手里,硬邦邦地说:“喝了!”然后,像是怕听到更多的拒绝,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袁源捧着那盅温热的燕窝,站在原地,看着他那略显仓惶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愤怒、委屈、无奈、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容。
他…是在尝试改变吗?用他那种笨拙的、高高在上的方式?
接下来的几天,房舫这种笨拙的“试探”时有发生。他不再强行要求她同桌吃饭,但会让佣人将精心准备的、她爱吃的菜式特意送到她的小餐厅;他不再试图闯入她的房间,但会在深夜,悄悄将一份她可能感兴趣的、新送来的剧本摘要从门缝底下塞进去;他依旧密切关注着小曦,但不再在她陪孩子时出现,只会远远看着,偶尔会发信息给保姆,提醒一些照顾孩子的细节,而那些信息,保姆会“不经意”地让袁源看到。
这些举动,依旧带着他强烈的掌控欲和安排一切的底色,但方式却柔和了许多,甚至透出一种小心翼翼的、试图弥合的意愿。
袁源的心,不是铁打的。她能感受到他的挣扎和改变。那座冰封的心墙,悄然裂开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缝隙。但她依旧不敢放松警惕。她怕这又是他另一种形式的控制,怕自己一旦心软,就会再次坠入那令人窒息的温柔陷阱。
她依旧沉默,但不再像最初那样浑身带刺。她会默默喝掉他送来的汤,会翻看那些剧本摘要,会在保姆“转达”他的提醒时,几不可查地点点头。
别墅里的空气,似乎不再那么凝固了。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变化,正在无声中悄然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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