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源那句“我跟一个高级保姆有什么区别”的泣血质问,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刺穿了房舫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守护壁垒。他僵在原地,看着她泪如雨下却眼神倔强的脸庞,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自己那密不透风的爱,在她身上烙下了怎样令人窒息的印记。那些他引以为傲的“周全”和“保护”,在她渴望飞翔的灵魂面前,变成了冰冷的锁链。
争吵没有继续。袁源哭累了,抱着孩子沉默地回到了卧室,反锁了房门。房舫没有去追,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用权威命令她开门。他独自站在空旷的客厅里,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孤寂和……茫然。
那一夜,别墅陷入了死寂。房舫没有回卧室,而是在书房坐了一整夜。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电脑屏幕暗着,他只是静静地坐着,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袁源绝望的眼神和她那些尖锐的话语。他第一次开始认真审视自己——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说,只顾着将她圈养在安全的堡垒里,却忽略了她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需求和梦想?
他想起她站在领奖台上光芒四射的样子,想起她在片场与导演讨论剧本时专注的神情,想起她谈起未来规划时眼中闪烁的野心……那些被他刻意忽略、认为“不安全”而需要暂时搁置的东西,恰恰是构成“袁源”这个鲜活灵魂的核心。他爱她,爱的究竟是那个需要他庇护的、脆弱的依附者,还是那个本身就在发光的、完整的她?
天快亮时,房舫掐灭了最后一支烟,眼中布满了红血丝,但眼神里多了一丝复杂的、近乎痛苦的清明。他意识到,如果他再继续用这种方式“爱”她,他可能真的会失去她。这场僵局,必须由他来打破,哪怕这意味着,他要亲手拆掉一部分自己亲手筑起的、以为坚不可摧的围墙。
第二天清晨,袁源红肿着眼睛走出卧室,看到房舫竟然坐在餐桌旁,面前摆着简单的早餐,而不是像往常一样早已去公司。他看起来疲惫不堪,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小心翼翼。
“吃点东西。”他开口,声音沙哑,将一碗温热的粥推到她面前。
袁源没有动,只是戒备地看着他。
房舫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积蓄勇气,然后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她,语气缓慢而郑重:“昨晚……你说的话,我想了一夜。”
袁源的心微微一紧,握紧了拳头。
“我承认,”房舫艰难地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的方式……可能有问题。我只想着怎么把你保护得绝对安全,忘了问你……是不是真的需要这样的保护,忘了你……也需要有自己的空间和……事业。”
这番近乎自我检讨的话,从房舫口中说出来,让袁源彻底愣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个永远掌控一切、从不会认错的男人,此刻竟然在她面前,露出了如此……脆弱和妥协的一面?
“张导那个剧本,”房舫继续道,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我让周哥送过来。你看。如果你真的想接,我们……可以谈条件。”
袁源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房舫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带着他固有的强势底线,“前提是,必须保证你和孩子的绝对健康和安全。拍摄周期、强度、地点、团队……每一条,都需要经过我和专业团队的严格评估和同意。如果你状态不好,或者有任何潜在风险,我有权随时叫停。”
这不是无条件的放手,而是带着镣铐的自由。但相比于之前完全剥夺她选择权的做法,这已经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是在尝试,用一种他所能接受的、可控的方式,为她打开一扇窗。
袁源看着他那双深邃眼眸中交织的挣扎、妥协和不容动摇的底线,心中百感交集。有惊讶,有感动,也有一种复杂的酸涩。她明白,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极限了。让他这样一个控制欲深入骨髓的人,同意她在这个特殊时期去接触工作,无异于让他亲手在自己的王国里划出一块自治领,需要莫大的勇气和信任。
“我……”袁源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哽咽,“我不是非要现在就去拍戏……我只是……需要被当作一个完整的人来尊重。需要知道,我还有选择的权利。”
房舫深深地看着她,良久,点了点头:“我明白。”他顿了顿,补充道,“以后,关于你的工作,我们可以……商量。”
“商量”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重若千钧。它意味着权力的让渡,意味着关系的重新定位。
这次谈话,没有拥抱,没有和解的泪水,更像是一场艰难的外交谈判,达成了初步的、脆弱的停火协议。但别墅里那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却因此消散了不少。房舫开始有意识地减少对袁源日常生活的过度干预,允许她更多地参与育儿,甚至默许了她有限度地使用电子设备了解外界信息。
他依旧紧张,依旧会事无巨细地关注她的健康,但不再像以前那样武断地替她做决定。而袁源,也感受到了他的努力和改变,心中的坚冰渐渐融化。她开始主动和他分享育儿心得,讨论宝宝的趣事,两人之间那种因过度保护而产生的隔阂,在笨拙的尝试和小心翼翼的妥协中,开始出现裂痕,透进了一丝名为“平等”和“尊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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