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视照相馆 第17章 信任危机——哭泣的新娘

陈家的怀表风波过去约一周后，时光相馆仿佛又回归了那种被世界遗忘的宁静。玲灵用那次丰厚的报酬，添置了一台性能不错的二手电脑和一台高速扫描仪，开始系统地整理相馆里堆积如山的旧底片和客户资料，试图将其数字化。凌异则继续埋首于他的暗房和工作台，修复着那些承载着他人记忆的破损影像，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份不易察觉的思索，似乎在消化着上次委托带来的关于人性与真相的复杂感触。

这天下午，天气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似乎酝酿着一场冬雨。相馆里只开了几盏局部的射灯，光线昏黄，营造出一种与世隔绝的暖意。玲灵正对着电脑屏幕，仔细校对扫描后的照片编号，凌异则在调试一台有些故障的老式放大机。

就在这时，相馆的门被轻轻推开，带起了熟悉的风铃声响。但这次进来的客人，与相馆往常的怀旧氛围格格不入。

那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的女孩。她穿着质地精良的米白色羊绒大衣，妆容精致，每一根发丝都打理得一丝不苟，显然是那种生活优渥、注重外表的都市女孩。然而，这一切的精致，却无法掩盖她此刻的狼狈。她的脸色苍白，眼眶红肿得像两颗桃子，明显是哭了很久，精心描绘的眼线都有些晕染开来。她站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手指紧张地绞着昂贵手包的链条，眼神游移，似乎在犹豫是否要进来。

玲灵最先注意到她，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脸上露出职业性的温和笑容迎了上去：“您好，欢迎光临时光相馆，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女孩看到玲灵，像是被惊到的小鹿，瑟缩了一下，然后才鼓起勇气，声音带着哽咽后的沙哑，细若蚊蚋地问：“请问……你们这里，能不能……能不能看出照片里的人……是不是在说谎？”

这个问题让玲灵愣了一下，就连背对着门口的凌异，手上的动作也微微一顿。

“小姐，您别急，先过来坐下喝杯水慢慢说。”玲灵引导着女孩到接待区的沙发坐下，又去倒了杯温水递给她。女孩接过水杯，指尖冰凉。“我们是照相馆，主要是处理照片，修复或者翻拍。您说的‘看出说谎’……是指哪方面呢？”

女孩低下头，从她的爱马仕手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真皮相册夹。她打开夹子，取出一张大幅的、装帧精美的婚纱照，递到玲灵面前。照片拍得极尽唯美浪漫，背景是马尔代夫碧蓝如洗的海水和洁白细腻的沙滩，夕阳的金辉洒满海面。照片中，女孩穿着圣洁的曳地婚纱，笑靥如花，依偎在一个高大英俊、穿着白色礼服的男士怀中。两人深情对视，眼神中充满了爱意和幸福，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正沐浴在爱河中，即将开启美满的人生篇章。

“这是我上个月刚拍的婚纱照……”女孩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滴落在相册光滑的封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我和我未婚夫李哲恋爱三年了，下个月就要举行婚礼了。可是……可是最近这半个月，他突然变得很奇怪，总是借口公司项目忙，频繁加班，深更半夜才回来，身上有时还有酒气。手机也设了新的密码，对我躲躲闪闪，我问多了他就显得很不耐烦……我……我怀疑他……他外面有了别人。”

她指着照片上那个英俊的男人李哲，声音充满了痛苦和迷茫：“我们所有的朋友都说我们是模范情侣，连摄影师都说我们镜头感好，特别有爱。可是……可是我现在看着这些照片，只觉得心好痛。我想知道，他拍照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神里的那些爱意，那些承诺，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是……全都是他演出来的？是不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开始骗我了？”

又是一个将希望寄托在凌异特殊能力上的委托，而且这次涉及的是更加微妙、更加私人、也更加容易引火烧身的情感问题。凌异不易察觉地皱紧了眉头。他极其反感这种窥探他人**、尤其是情感**的行为。通过灵视去判定一个人的内心真假，这本身就有失偏颇，而且极易造成无法挽回的误会和伤害。他宁愿面对实体清晰的鬼魅，也不愿卷入活人复杂难辨的情感漩涡。

玲灵也感到了这个委托的棘手。她看着女孩——她自我介绍叫林晚——那副伤心欲绝、仿佛世界崩塌的样子，心中充满了同情。但她同样清楚，直接承诺“测谎”是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她想了想，用更加委婉和谨慎的语气对林晚说：“林小姐，我们非常理解您此刻的心情，一定很难受。不过，通过一张照片来判定一个人的内心是否真诚，这本身是不科学的，照片捕捉的只是一个瞬间的情绪，很容易产生误判。”

她看到林晚眼中希望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连忙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但是，我们或许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尝试帮您分析一下。您有没有带来一些李哲先生其他的、更生活化、不那么刻意摆拍的照片？或者，你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对彼此具有特殊纪念意义的物品？我们可以尝试感受一下这些物品上长期积累留下的‘气息’或‘能量场’，看看是否存在强烈的矛盾、隐瞒或者不一致的情绪痕迹。但这只能作为一种非常主观的参考，绝不能作为任何形式的证据，也请您务必保持冷静，不要完全依赖这个结果做决定。”

玲灵的这番话，说得十分巧妙，既没有完全拒绝林晚的求助，给了绝望中的她一丝希望，又将“灵异测谎”包装成了更易被接受的“情绪能量分析”，并且再三强调了其局限性和参考价值，提前规避了风险。

林晚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忙又从包里拿出一个挂着卡通情侣人偶的钥匙扣：“这是我们一起在迪士尼乐园买的，他一直挂在车钥匙上，说看到它就像看到我。”接着，她又拿出手机，翻出相册，里面存满了他们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一起做饭的搞怪自拍、旅行时的拥抱、在家看电影的温馨瞬间……

凌异看着玲灵，眼神中带着清晰的询问和一丝不赞同。处理这种情感纠纷，远比寻找失物要复杂和危险得多。卷入他人情感的私密领域，如同在雷区行走，任何一个判断失误，都可能引爆无法预料的后果。

玲灵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帮帮她吧，凌老板，她看起来真的快崩溃了。就当是……积累处理复杂情绪信息的经验？而且，我们只提供感知到的信息，不做判断，最终决定权还在她自己手里。”

凌异沉默地看了玲灵几秒，又看了看那边低头垂泪、肩膀微微颤抖的林晚。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涌动。最终，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算是勉强同意了这次尝试。他接过那个还带着林晚体温的钥匙扣和她的手机（只示意林晚翻动照片，他隔着一定距离观看）。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个略显幼稚的卡通钥匙扣时，一股清晰的、混合着温暖爱意、轻松愉悦以及长期陪伴形成的习惯性依赖的情绪流涌入感知。这感觉是正面而强烈的。然而，当他的意念试图探向更近的时间段时，一股截然不同的能量出现了——一种强烈的焦虑、沉重的愧疚感、以及一种刻意疏离的不安，这三种负面情绪如同浑浊的暗流，与之前的爱意剧烈地冲突、交织着，形成了一种极不和谐的扭曲感。

而当他的目光（隔着距离，感知会弱化，但强烈的情绪仍能捕捉）扫过林晚手机相册里李哲近期的照片时，也能明显感觉到那些笑容背后的僵硬和勉强，尤其是眼神深处，似乎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游离和疲惫，与早期照片中那种发自内心的明亮和专注形成了鲜明对比。

凌异没有添加任何个人推测，只是将自己感知到的这些客观的情绪矛盾和表象差异，用尽可能冷静、中立的语言描述了出来。他没有说李哲一定出轨，只是指出了近期存在的强烈负面情绪和内外不一致的表现。

然而，这些信息对于已经濒临崩溃的林晚来说，无疑是最坏猜测的证实。

她听完凌异的描述，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沙发上，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身体因为极力压抑哭泣而微微痉挛。她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

“谢谢……谢谢你们告诉我……真相……”林晚哽咽着，挣扎着站起来，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茶几上，甚至没有询问具体金额，便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般，踉踉跄跄地推开相馆的门，消失在门外阴沉的天色中。

看着她离去的、仿佛随时会碎裂的背影，玲灵重重地叹了口气，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唉，希望她能坚强一点，好好处理吧。”

凌异却站在原地，眉头紧锁，心中那股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这种直接介入他人情感核心的方式，太过粗暴，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会扩散到何处，会激起怎样的连锁反应，完全无法预料。他隐隐觉得，这件事，恐怕不会就这么轻易地以林晚的黯然离开而告终。信任的裂痕一旦被外力强行撕开，往往会导向更极端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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