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视照相馆 第16章 血迹与未解的冲突

凌异和玲灵带着那个用干净软布仔细包裹的、沉甸甸的油布包，缓缓爬下那架吱嘎作响的阁楼木梯。每下一步，梯子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在诉说着阁楼上尘封多年的秘密。当他们双脚重新踏在二楼走廊坚实的地板上时，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走廊里等待的陈明远老先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早已急得满头大汗，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眼巴巴地望着梯子出口。

一看到凌异手中那个熟悉的、被油布包裹的方形轮廓，陈明远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呼吸骤然停止了一瞬，随即变得无比急促。他踉跄着上前两步，几乎要扑过来，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找……找到了？真的……真的找到了吗？！”

凌异沉稳地点了点头，将油布包郑重地递到陈明远颤抖的双手中。老人的手冰冷，触碰到油布时，抖得更加厉害，几乎无法稳住。玲灵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柔声道：“陈老先生，您别太激动，先坐下，慢慢打开看。”

她搀扶着几乎虚脱的陈明远，回到二楼小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凌异则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过来。陈明远顾不上喝水，他将油布包放在膝盖上，如同对待初生的婴儿般，用那双布满老年斑、青筋凸起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粗糙的油布表面，老泪纵横，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父亲……父亲……是您……是您在指引吗？……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他花了很长时间平复情绪，才颤抖着开始解开那复杂的包裹。当他一层层掀开油布，最终看到那块在室内灯光下流淌着温润金色光芒的怀表时，终于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起来。他紧紧地将怀表捂在胸口，仿佛要将其融入自己的骨血，哭声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对父亲的深切思念，以及长久以来压抑着的焦虑和委屈。

凌异和玲灵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打扰这位情绪失控的老人。他们能理解这种情感的巨大冲击。过了好一会儿，陈明远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变为低声的啜泣。他用袖子胡乱地擦着眼泪，不好意思地看向凌异和玲灵：“对不住……对不住……我太失态了……谢谢……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待他情绪稍微稳定，凌异才走上前，脸色凝重地开口：“陈老先生，怀表是找到了，物归原主，我们也很高兴。但是，在检查怀表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一些情况，认为有必要如实告知您。”

陈明远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紧张地看着凌异：“什……什么情况？”

凌异从陈明远手中轻轻拿过怀表，将其翻转，指着表壳与表链连接处那参差不齐的断裂痕迹：“您看这里，表链是被某种很大的力量强行扯断的，这绝非正常脱落。”接着，他又将怀表侧过，借助灯光，指向背面雕花缝隙中那点极其隐蔽的暗红色印记，“还有这里，我们发现了一点已经干涸的、疑似血迹的痕迹。虽然非常微小，但结合我们之前从照片中感知到的激烈冲突和恐惧情绪，我们认为，怀表的失踪恐怕不是简单的遗失或寻常争执，很可能伴随着相当激烈的肢体冲突，甚至……可能有人受伤。”

凌异的话语清晰而冷静，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陈明远的心上。老人的脸色瞬间从激动的潮红褪成了死灰般的惨白，他死死地盯着那断裂的表链和那点刺眼的暗红，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连沙发都跟着微微震动。

“血……血迹？！”他的声音尖利而破碎，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难道……难道真的是陈浩那个畜生……他……他为了这块表，竟然敢……敢对我……”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极致的愤怒和后怕。如果侄子为了抢走怀表，不惜对年迈的伯父动手，那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家庭纠纷，而是**裸的抢劫和伤害！性质彻底改变了！

玲灵适时地递上温水，语气温和却坚定地建议道：“陈老先生，您先喝口水，平复一下。根据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强行断裂的表链、疑似血迹、以及您侄子的动机和之前冲突的行为——我们强烈建议您，认真考虑报警处理。这不仅是为了追回怀表（虽然现在已经找回），更是为了您自身和家人的安全着想。必须让陈浩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接受法律的制裁，否则他可能会变本加厉。”

陈明远双手捧着水杯，却一口也喝不下去。他低着头，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老人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他内心的天人交战显而易见：一方面是家族丑闻不可外扬的传统观念，以及对侄子或许还存有一丝渺茫的亲情幻想；另一方面则是确凿的物证带来的恐惧，以及对法律公正的微弱期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透，玻璃窗上映出室内三人沉默的身影。最终，陈明远抬起头，眼中虽然仍有痛苦，但更多了一种下定决心的决绝。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明白了……”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不仅找回了我们陈家的命根子，还……还帮我看清了真相。我一直自欺欺人，以为他只是不懂事，赌输了钱昏了头……没想到，他竟然能做出这种事……”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报警……我会的。不能再纵容他了。为了这块表，为了我父亲能安息，也为了……为了我自己差点丢掉的这条老命。” 他说到最后，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苦涩的自嘲。

离开陈宅时，夜色已深。寒冷的夜风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陈明远坚持将他们送到巷口，千恩万谢，并将一个厚厚的信封塞到玲灵手中，那是远超之前约定的丰厚报酬。

回“时光相馆”的路上，凌异和玲灵都沉默着。虽然成功完成了委托，怀表物归原主，似乎也安抚了陈念生的灵魂（离开时，那栋宅子给人的沉闷感确实消散了许多），但他们却亲手揭开了一个家庭内部最不堪的伤疤，将一个老人推到了必须直面亲情与法律残酷抉择的境地。

玲灵抱着那个装着报酬的信封，却感觉不到多少喜悦。她望着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幽幽地叹了口气：“凌老板，你说……我们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有时候，知道真相，好像比蒙在鼓里更痛苦。”

凌异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霓虹灯的光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明明灭灭。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真相本身没有对错。它就在那里。选择看见，还是选择忽视，是人的问题。我们只是提供了看见的可能。至于痛苦……那是清醒必须付出的代价。”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淡漠，却又蕴含着深刻的哲理。玲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次委托，不仅让他们磨合了搭档的默契，获得了宝贵的报酬，更让她对凌异这个人，以及他们所面对的“真相”本身，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回到寂静的相馆，那笔丰厚的报酬确实为接下来的行动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玲灵开始兴致勃勃地规划着添置一些更专业的调查设备，而凌异则默默地将这次经历的所有细节记录在一个专用的笔记本上，反思着灵视运用中的得失与界限。

陈家的怀表风波看似告一段落，但相馆玻璃门上那诡异的“回来”二字，以及锁在坚固柜子里的、来自红星招待所的不祥铁盒，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短暂的宁静只是假象，真正的风暴，仍在远方积聚着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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