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像风雪,幽幽荡荡在平台上。
那抹尖锐而突兀的电子合成音再度撕裂沉默。
“各位——”
声音里掺杂着几分愉悦和疯狂。
“很高兴看到各位团结一致,但……各位或许还没搞清楚一个规则。”
“能从这里走出去的只有24人,可现在平台上留了足足27人,多出来的3人让我们很难办啊。”
声音顿住,似乎在欣赏听闻这一消息后众人脸上的愤怒。
“各位股东已经发话了,不管各位如何,只有平台满足要求才会继续上升。不要觉得你们已经升高到了足够的位置,按照我们的设计,灌满这里只需要两个小时。现在时间还剩下40分钟,决定好谁走谁留,留下24人,这样对大家都好。”
“你他妈开什么玩笑?!”
“什么叫只能有24人?这么急?赶着给你妈出殡?!”
有人怒了,是下层的男人,孙杰,此前负责前往正东方的那个小组里的成员。他们小组目前还剩两人,是组员最少的倒霉蛋。
他在此前的自我介绍里说他是个汽车修工,没什么文化,读完中学就跟着混混们“走街串巷”。他爹妈担心他走歪路,更担心他跟着那群无法无天的混混们惹上不该惹的人,果断给他送进了职高,学了汽修。
职高毕业,孙杰进了家修理厂。他曾经的那些混混朋友们知道他开始赚钱后,每天都想着法让他请客吃饭。
没钱也没关系,让他找老板预支,或者去借。这群混混们带他去酒吧,带他去pc,带他去偷人家的电瓶。
一时之间,孙杰仿佛又找回了那个熟悉的感觉。
可好景不长。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孙杰跟那群混混一次晚上偷电瓶的时候被人当场抓获。受害人也是个黑吃黑的主,张口就是这群混混偷了他15台车的电瓶,从三年前开始,每隔一段时间这群人就来偷他的电瓶。
警察让受害人提交证据。
受害人直接甩了两段监控,是对面商业街酒吧的外门监控,刚好能拍到受害人停电动车的地方。
监控只有两端,因为会定期清空。
于是警察让受害人提供更多的证据,受害人没有,他却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发票,这发票的确是购买15台电瓶的记录。
警察告诉他这不算证据,如果只有那两段视频,他们只能按3台电瓶的金额来定责任。受害人不依不饶,可警察没有证据也不敢锁定金额,于是决定审一审这群人,再做定夺。
混混们很快就撂话了,整个过程不到10分钟。这群酒肉朋友统一把偷盗这件事往孙杰头上推,再加上孙杰又是个嘴硬的,坚信“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的犟种理念,一点也不配合。
警察有了几份内容一致的口供,自然没必要再跟孙杰废话,简单走了走流程便把孙杰送进了看守所。
直到孙杰他爹听闻噩耗赶到看守所,孙杰才从老爹嘴里得知前因后果。
看守所里的孙杰听完老爹的叙述后一个劲地跟老爹说对不起,说他一定痛改前非。
好在电瓶的金额不高,孙杰三个月便出了狱。
自此,他跟那群混混断了往来,重新找了一家修理厂,一干,就是15年。
他这次是给一位修理厂的大客户送车。他开车进到了客户别墅的地下车库,出电梯时被人从背后勒住脖子,随后失去了意识。
孙杰人看着不高不壮,但因为工作的原因,有把子力气,也还保留着一些“江湖”习气,碰到又要挑起内斗的威胁,他可不会忍那个鸟气,果断开骂。
章呈焕也直接站了出来。
“别他妈道德绑架!什么叫只他妈允许24人活下来?!”
“现在我们可以为了生存出卖他人,那么之后呢?谁敢保证下一个被出卖的不是自己?”
“你想把杀人的矛盾从外部,从你的主观选择,扭曲成我们内部的矛盾,想用借刀杀人那一套让我们怀疑彼此,自相残杀”
章呈焕举起枪对准那投射而下的光。
“我告诉你,你可以杀了我们!但我们他妈的绝不跟你这狗娘养的妥协!”
“是么?”
电子音轻哼,语调中透露出一抹淡淡的讽刺。
“原本这件事是应该在最后两个环节再说明的,但……你们你们这么团结,我决定提前给你们奖励!现在我告诉你,在你们之中存在3名上一届游戏获胜的前三名。他们经历过你们即将经历的一切,换句话说,他们才是真正的作弊者,而他们的目的,自然是活到最后,独取奖金!”
“如此,还要保持你们的步调一致?”
“祝你们好运。规则已经定下了,人数降到24之前,平台不会动。届时,或许很多人都会身受重创,而这一切,都会拜你们不愿牺牲所赐。”
“享受你们最后的宁静吧,我会在外面好好欣赏你们的团结。”
电子音消失了,只有飘荡的尘埃在光里逆流。
人们开始相互打量,谁也没说话,但对电子音的说辞,显然有不少人选择了相信。
又是章呈焕站了出来。
“各位!”
“不要理会刚才的话!不管我们中是否有上一届的选手,我们现在面临的困境并不会因为找出来那三个人而改变。”
“可……27减3,不就刚好是24?完全符合要求。”
章呈焕的目光落在说话的男人身上,不,应该叫他男孩更为准确。赵阳,即将参加考试的准大学新生,因为跟网友见面被绑到了这里,他的话一出口就暴露出长期生活在“象牙塔”里的纯真。
“有没有想过刚才那番话只是在骗我们?”章呈焕反问。
“即使真如他所言,我们选择找出这三人也就选择了接受他的‘电车难题’。可‘电车难题’本就是个谬误,一旦我们开始用数量来衡量生命,那么此后所有人都会成为有可能被大多数放弃的对象。”
他感受着身后聚来的目光,紧了紧手里的枪,扫过基层的男人们,一字一顿:
“不要在一个谬误中去寻找看似合理的正确答案,我们该做的从来都是修正谬误!”
他的声音在黑暗里犹如晴空惊雷。
水声不停。
脚下,水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