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谋定乾坤：蜀汉双璧传 第113章 火河夜宴

建安十三年八月初十，戌时。

许昌外城残破的宫室中，烛火映照着十数张肃穆的面孔。

刘备坐于主位，左右分列文臣武将。左侧诸葛亮羽扇轻摇，廖湛按剑而立，庞统、法正、程昱、刘晔依次端坐。右侧关羽抚髯，张飞坐于胡床之上——左臂裹着厚厚绷带，面色苍白，但独眼仍炯炯有神。赵云、马超、李严等将按甲佩剑，分列其后。

“诸君，”刘备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殿中回荡，“益州军既至，曹操必知许昌危矣。依诸位之见，今夜当如何？”

诸葛亮起身，走至铺在殿中的巨大地图前。那是一张颖水南北的详图，许昌城、两岸营垒、渡口、浅滩皆标注分明。

“今夜曹操必来夜袭。”诸葛亮羽扇点向地图上曹营位置，“彼见我益州军新至，若待明日我军总攻，瓮城难守。故必搏此一着，以求乱中取胜。”

关羽丹凤眼微眯：“彼若不来？”

“必来。”廖湛接口，走到诸葛亮身侧，“曹操用兵，素来险中求胜。如今形势，夜袭乃其唯一生机。”他手指地图南岸，“然此正可为我所用。”

刘备倾身：“守仁详言之。”

廖湛俯身，指尖在地图上划出四道轨迹：

“可将计就计，分四步。”

“第一步：诱敌深入。”他点向南岸前沿，“令各营伴装疲惫早歇，营火稀疏，巡哨松懈。待曹军渡河至南岸百二十步处——此乃改良霹雳车极限射程。”

张飞嘶声问：“若彼不深入？”

“故需伴败。”廖湛看向许褚、典韦，“许、典二位将军率汉室护卫千人，于前沿稍作抵抗即退，诱其深入。”

许褚瓮声应道：“某晓得了！”

典韦抱拳：“必令曹贼深信不疑。”

“第二步：火河阻归。”刘晔起身补充，指向地图上颖水段，“二十架改良霹雳车已前移至预定阵地。装填之物有三：浸油干草捆、醇酒坛、火油罐。”

程昱抚须：“醇酒火攻，此前未用，效果若何？”

廖湛答：“湛早年营酒业，知高度醇酒易燃，且火浮水面仍燃。颖水段将成火河，断曹军归路。”

“第三步：十面纵火。”诸葛亮接回话语，羽扇指向曹营西北方向，“此战关键，在‘乱其军心’。正方将军——”

李严起身抱拳：“严在。”

“正方率益州军三万，由文长阴平营带路，已于黄昏后秘密北渡上游浅滩。”诸葛亮羽扇在地图上划出一道弧线，“现应已至曹营西北五里处潜伏。”

殿中众将微微骚动。李严面露讶色——他入城后尚未得此令。

诸葛亮继续：“约定信号：见南岸火起，则益州军分两路。文长烧粮草马厩，正方率军四处纵火，呐喊‘刘备大军已渡河’，制造炸营。”

李严肃然：“严领命！”

“第四步：三路追击。”庞统起身，手指连点三处，“待曹营大乱，分三路：孟起将军率西凉铁骑自西岸渡河，追击曹操本部；云长将军率本部防夏侯惇出城；子龙将军率白毦兵伏于许昌东门外，专截出城援军。”

马超急问：“追至何处？”

诸葛亮羽扇轻摇：“孟起勿急。战场瞬息万变，届时依旗号行事，不可冒进。”

马超还想再说，刘备已开口：“孟起，西凉铁骑乃孤王牌。未得令，绝不可动。”

马超抱拳：“超遵命！”

刘备环视殿中：“诸君，此战若成，中原局势可定。各依计行事！”

“诺！”众将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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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南岸刘备军营。

营火陆续熄灭，只余零星火把在夜风中摇曳。巡哨士卒倚着矛杆，呵欠连天，眼皮耷拉。偶有将领巡营的脚步声传来，士卒才勉强站直，待脚步声远去，又恢复懒散模样。

霹雳车阵地隐在夜色中。二十架改良霹雳车排成两列，操作手正做最后检查。刘晔披甲立于阵前，看着士卒将浸油草捆装填上膛——那草捆末端系着浸油麻绳，绳头延伸至阵地后，待发射后拉绳引火。

“子扬，”廖湛走来，“都妥当了？”

刘晔点头：“只待信号。”他顿了顿，“守仁，此战若成，霹雳车之名将震天下。”

廖湛望向北岸曹营灯火：“皆赖诸君协力。”

阵侧草丛中，许褚、典韦率千名汉室护卫潜伏。甲胄上覆着草叶枯枝，人影与夜色融为一体。许褚手握大刀，典韦双戟插在身旁土中，二人皆屏息静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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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岸，马超营地。

战马衔枚，士卒噤声。一万五千西凉铁骑列阵河滩，银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马超按剑立于河边，目光死死盯着北岸。

庞德走近：“少将军，已过亥时。”

“等。”马超声音低沉，“等火起，等旗号。”

张绣在旁冷笑：“曹阿瞒今夜要遭大殃了。”

马超不答，只握剑的手紧了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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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昌东侧，关羽营。

营垒加固完毕，栅栏后弓弩手已就位。关羽登高远望瓮城，见城头火把稀疏，守卒身影在垛口间隐约可见。

关平来报：“父亲，各营皆已备妥。”

关羽丹凤眼微眯：“夏侯惇若出城，必走东门。多备弓弩，勿使其近营。”

周仓在侧：“君侯，若彼全军出城救曹操？”

关羽抚髯：“彼若弃城，许昌唾手可得。然以夏侯元让之忠，当不会弃。”他顿了顿，“纵出，亦不过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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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门外三里，土坡后。

赵云率三千白毦兵潜伏。人马皆覆伪装麻布，伏于草丛中，无声无息。副将低声道：“将军，已过亥时二刻。”

赵云闭目养神：“等。”

“若夏侯惇不出城……”

“彼必出。”赵云睁眼，目如寒星，“夏侯惇与曹操，非寻常君臣。见曹操危，纵知是计，亦会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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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中军望楼。

诸葛亮、廖湛并肩而立。夜风拂动诸葛亮衣袍，廖湛手搭凉棚，望向北岸曹营。

“该动了。”廖湛低语。

诸葛亮羽扇轻摇：“彼在等最困乏之时——子时三刻。”

远处颖水平静如镜，倒映着满天星斗与两岸营火。

刘备披甲登楼，程昱、法正随行。

“孔明，守仁，”刘备走至栏杆前，“各营可都就位？”

诸葛亮点头：“只待曹军渡河。”

程昱观星象片刻，道：“今夜东南风微，于火攻略不利。”

法正接口：“然醇酒之火不依风势，贴地而流，反是好事。”

廖湛正要开口，忽听亲兵急报：“北岸有船影！”

众人凝目望去。颖水之上，数十黑影正悄无声息向南岸移动，不见灯火，不闻人声，如鬼魅渡河。

“来了。”廖湛声音平静。

诸葛亮抓起红旗，挥了三下。

信号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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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沿阵地。

许褚、典韦率千名汉室护卫“仓促”迎战。金铁交击声在夜空中炸响，呐喊声、嘶吼声混成一片。火光中，可见黑甲骑兵冲破栅栏，直扑而来——那是虎豹骑。

“撤！”许褚暴喝，率部且战且退。

典韦双戟连斩三名追兵，随即转身奔逃。刘备军“溃败”之势明显，旗帜丢弃，锣鼓遗落，士卒四散。

曹军攻势更猛。

望楼上，诸葛亮数着曹军推进距离：“八十步……百步……百二十步——到！”

他抓起白旗，猛挥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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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车阵地。

刘晔见白旗信号，嘶声下令：“放！”

机括击发声沉闷如雷，二十架霹雳车同时抛射。浸油草捆如流星划过夜空，草捆末端的麻绳被操作手猛拉，火焰在空中燃起，化作火雨砸向曹军阵中！

惊呼声四起。

第二轮紧随而至——百坛醇酒凌空砸下，泥封破碎，浓郁酒香瞬间弥漫战场。第三轮火油罐砸落，陶片四溅。

最后，千支火箭如蝗飞至！

轰——

淡蓝色火焰腾空而起，贴地流淌，遇水反溅。颖水段瞬间化作火河，火光映红半边夜空。酒精火焰在水面跳跃燃烧，曹军士卒跳河逃生，却见水面浮火不灭，惨嚎声撕心裂肺。

几乎同时，北岸曹营西北方向火光大起！多处火头蹿升，呐喊声随风传来：“刘备大军过河了！”“被包围了！”

廖湛望北，对诸葛亮道：“正方动手了。”

诸葛亮点头：“十面火起，曹操军心必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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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楼上，诸葛亮连挥五色旗。

黄旗东指——关羽营加强戒备。

白旗西挥——马超军准备渡河。

红旗北指——全军预备出击。

刘备拔剑：“传孤令：各营依计行事！今夜——破曹！”

命令层层传下。

西岸，马超见白旗前指三次，那是渡河追击的信号。

“西凉儿郎！”马超银枪高举，声如惊雷，“随某破敌！”

一万五千铁骑如银色洪流涌过颖水，马蹄踏碎水面浮火，溅起漫天火星。

许昌东门。

城门轰然打开，涌出黑压压的曹军，约两万之众，直扑关羽营。

关羽持刀上马：“弓弩手，放！”

箭雨如蝗，夏侯惇军攻势为之一滞。但北岸火光冲天，曹军救主心切，不顾伤亡继续猛冲。

关平急问：“父亲，可要反击？”

关羽丹凤眼微眯：“不必。彼见北岸火势，必无心恋战。稍阻即可。”

果然，夏侯惇军见攻关羽营不下，转向欲北渡支援曹操。至渡口，正遇赵云白毦兵半渡而击。

混战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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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初。

战场全面展开。

南岸火河区，曹军残部被困，许褚、典韦率汉室护卫清剿。北岸曹营火光冲天，李严益州军四处纵火，魏延阴平营专烧粮草马厩。西岸马超铁骑已渡河，直扑曹营中军。许昌东门外，赵云与夏侯惇援军激战。关羽营前，曹军尸横遍野。

望楼上，刘备见各处战况，对身侧众谋士道：“曹操今夜之败，已成定局。”

廖湛：“然夏侯惇死守之心甚坚，许昌尚未下。”

诸葛亮羽扇轻摇：“彼孤城困守，不足为患。当务之急，乃趁势追击曹操主力。”

他转身下令：

“令霹雳车阵地后撤，防曹军反扑。”

“令孟起见曹操大纛即追，但需保持阵型，勿中埋伏。”

“令子龙若夏侯惇军溃，不必深追，回防许昌围城。”

“令云长防夏侯惇二次出城。”

廖湛补充：“传令各营：天亮前收拢战线，防曹操困兽之斗。”

命令如流水般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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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三刻。

战场出现短暂寂静。

南岸火河渐熄，但颖水水面仍有浮火幽幽燃烧，如星点洒落河面。北岸曹营火光未减，黑烟滚滚升腾，呐喊声、惨嚎声随风传来，时近时远。许昌城头，夏侯惇的将旗在火光中隐约可见，屹立不倒。

东方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

刘备立于望楼，甲胄映着将熄的火光。廖湛、诸葛亮分立左右，程昱、法正、刘晔静立其后。

“此夜之后，”刘备望向北岸冲天烟尘，“曹操纵不亡，亦难复今日之势。”

廖湛望北，只道：“天快亮了。”

晨风拂过，带着焦糊与血腥的气味。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