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江自认为,自己掌握调香术法,晓通天道;没有什么问题,是自己回答不了的。没想到今次,她却被丹殊给问住。
千百年来,每每提及青帝,她都在矢口否认着这份喜欢。仿佛只要抵死不认,自己就可以从这份执念中脱离,不再为此苦恼。
可她从未正视一个问题:若是自己真的不曾喜欢过,又何必需要如此执着于否认呢?
她……从来只是,不能承认喜欢。
“身为冥君,我心系众生。他即为众生之一,心系他也并不奇怪。”漓江斟酌了半晌,方顾左右而言他道。
“丹殊同帝君在般若菩提树下的时候,与他不多的对话里,提及最多的都是女君。想必,帝君与女君曾经的情谊……”
“丹殊。”漓江却故意出言打断了丹殊,截住后头她并不想听到的话,“你做茶不错,酿酒也佳,烹调荤腥的手艺自不必夸。只是,本君不需要徒弟,更不需要侍婢。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罢!”
很多事,过去的她想不明白,现在的她却又一点儿也不想费神去想明白。
——神冥之间现下的局势,于冥界最好。
无论是谁来,也不能破坏这样好的局面。
……
四下复归寂静,唯留桂香袭袭,惹人心悠。
漓江起身背手,淡漠交代道:“这方小院,可借你养病几日。”
“女君不在小院么?”丹殊挣扎伸手,想要去握漓江衣摆。奈何有了先前几次的经验,漓江这次反应及时,一个闪身远到了距离丹殊几尺开外的位置。
“女君满意丹殊做茶、酿酒、烹调荤腥的手艺,可是这些都是帝君一一耐心教导的结果。帝君心底住着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丹殊不知。但帝君心底一定是有女君的位置的。”丹殊挣扎又道。
然而,漓江早已化作红泽,影遁离去……
丹殊无法得知自己最后的一席话,漓江到底是听到,还是未及听到。
……
余下小时,丹殊养好身体,照旧一面勤勉于地狱司的誊抄事务,一面积极于搜罗新奇花样敬献漓江。
只是……自从上一次深入的对话以后,漓江就再没出现到槐花小院之中。
丹殊次次扑空,眼瞅着距离青帝魂散的日子,只剩下短短二十九日。她心焦的甚至彻夜难眠,狂掉头发……
……
地狱司近来盛产千年人参须,引来了许多高阶品小鬼围观。他们有的捡参须修行,有的捡参须售卖,还有的捡参须煲汤。
事情一传十,十传百,终于传到了好听八卦的三生耳中。
自从般若菩提境的结界被凿出一道小洞,三生就隔三差五的被从境中逃逸出来的邪灵欺凌。他想离开这里,又怕到了别的地方更是被生灵追杀。况且,丹殊答应他的事情还未兑现,他也只能守株待兔稳扎这里。
就在他被邪灵欺凌的遍体鳞伤之际,终于皇天不负,他听到了丹殊的确切消息。
于是,他立即整点行囊,踏着星辉夜路,涉水跋山的往幽冥之 地狱司行去。
至第七日,他终于寻到了丹殊。
三生喜极而泣,啃着自己满地捡来的参须,虚不受补地怨怪道:“阿殊,我总算寻到你了!许久不见,没想到你倒是为自己谋了职衔,却狠心将我的忘却。”
丹殊听闻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肩头响起,有些激动的别过头,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凝视着落在自己肩头的小石子,茫然道:“你……是三生?”
“不是我,还能有谁?”三生不悦道。
“你……竟然瘦了……”丹殊匪夷所思道。
三生气的奋力跳了跳,想要凭借自己的体重以及蹦跶起来的力道,狠跺丹殊的肩头。
“石头又不含荤物油脂,怎么会瘦?我在般若菩提境外,等了你六十几日,身体被那些邪灵磋磨,只留下这样小一点。话说,你何时造册辟府?为我谋得一项光明正大的职衔?”
“我……”丹殊吞吐,悲乎悲兮直接热泪盈眶,“冥君这十几日都见不着鬼影,那件事……只怕难成……”
“阿殊,当初你只说,若我助你出了结界,你便许我一项官职。如今,你是想要反悔吗?”三生气鼓鼓咬牙,握拳威胁道:“你若是不仁,休怪我不义!我就……就……”
三生不禁顿住,挠着头费力的想:“就……”
他竟忘了拿捏丹殊的把柄……
没有了把柄,他们的口头承诺就只能成为戏言。具体践不践诺,也只能寄希望于开取口头诺言之灵到底有没有良心。
“三生,要不……你再等等?”丹殊啃着羊毫玉笔思忖道:“若是能够等到冥司女君,我看看能不能为你求的一个鬼吏职衔?再不济……”
丹殊本是想说,再不济她愿殒命护下帝君;濒死之际,她可向帝君求得这一官职。但是转念一想,若是无法得到冥司女君助力,她小小一株人参仙儿,就算是死上千回百回,也挽留不了帝君性命。帝君若是宾天,三生的正大光明职衔自然没了着落……
“再不济什么?”三生等得有些不耐,遂没好气追问道。
“总之,我们想想法子,求求女君。”
这是丹殊,也是三生唯一可行之路。
“阿殊,依我之言,你还是直接放弃吧!他们上神的命途自有定数,你又何必行无谓之蚍蜉撼树呢?”许是预感到自己的前途不妙,三生又开始劝诫丹殊放弃。
正说着,一只夜叉白衣鬼,五官流血七窍生烟的荡悠悠飘过。她一把摁在丹殊的肩上,幽怨怨道:“萝卜精,你肩头的这粒发霉黄豆需不需要我帮你处理?”
“这……”丹殊结巴,“我……我待会儿自己处理。”
那夜叉白衣鬼自去袖兜掏出一方精致木盒,递到丹殊跟前。
“这是什么?”丹殊不解。
“你打开,打开看看。”夜叉白衣鬼怂恿道,语调幽怨而凄哀,令人不寒而栗。
丹殊有些怕。
先时,她因好奇,擅自开过此类木盒,里头不是断手,就是眼珠,更有甚者,还有血肉模糊的舌头……
那个时候,她方知“地狱司设立在十八层地狱正央”,这句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她抬头,本欲同夜叉白衣鬼委婉商议拒绝。怎奈,她的肩头被那女鬼摁的生疼,难做动弹。目下之架势,颇有一种被逼待宰的意味。
她只得颤巍巍伸手,心怀忐忑地开启那方木盒……
然,出乎意料的是:里头竟放着一块模样精致清丽的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