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带之痕：德国车长的二战回忆录 第122章 钢铁坟墓

一九四一年，八月初。苏联，斯摩棱斯克外围，代号“铁砧”高地。

清晨的薄雾像冰冷的裹尸布，覆盖着泥泞不堪的田野和远处黑黢黢的森林轮廓。我们“罗蕾莱”车组所在的攻击部队，在经历了连日来小镇巷战的消耗后，被投入了对一处新的战术目标——“铁砧”高地的进攻。这片高地控制着通往斯摩棱斯克东北方向的一条次要公路，情报显示苏军在此构筑了防御工事，但具体强度未知。空气中弥漫着一夜秋雨后的湿冷和一种大战前的压抑宁静。

我们的连队以新的疏散队形展开，各车之间拉开了近百米的距离，像一张稀疏但锋利的网，朝着雾气中若隐若现的高地斜坡缓缓推进。威廉操控着“罗蕾莱”，处于攻击队形的左翼。他的眼睛紧贴潜望镜，不放过地面任何一丝不自然的隆起或颜色变化。经历了之前的种种教训，所有人都对脚下这片看似平静的土地充满了戒惧。

无声的杀手：地雷阵

起初的几百米异常顺利，只有零星而无力的步枪射击从高地方向传来。但就在先导的一辆三号坦克即将接近一片看似平坦的洼地边缘时——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猛然响起！不是炮弹落地，而是从地底爆发的沉闷巨响！

那辆三号坦克的左侧履带下方，猛地腾起一团混杂着泥土、黑烟和破碎金属的烟柱！整辆坦克像被巨人狠狠踹了一脚，猛地向左倾斜，然后瘫在原地，左侧履带被彻底炸断，负重轮扭曲变形，车体下部装甲撕裂，浓烟和火苗开始从破损处窜出！

“地雷！反坦克地雷！” 惊恐的呼叫声瞬间通过无线电传遍整个车队。

“停止前进！全体停止！” 连长的命令急促而严厉。

我们立刻停了下来。“罗蕾莱”距离爆炸点大约八十米，我能清晰地看到那辆三号坦克的惨状，以及车内乘员惊慌失措地从顶部舱盖爬出，其中一人身上带着火苗，痛苦地翻滚着。

“工兵！上前扫雷！” 命令下达。几名戴着特殊标识的工兵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进，手里拿着探雷器，开始在前方区域进行探测。

很快，结果让人倒吸一口凉气。那片洼地边缘和通往高地的缓坡上，被苏军精心布置了一片混合雷场！不仅有触发式的反坦克地雷，还有针对步兵的防步兵跳雷和诡雷！工兵们不断做出发现的手势，插下一面面小小的红色警示旗。短短几十米内，竟然标出了超过十五个可疑点！

“他们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威廉低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凝重。雷场不仅阻滞了装甲部队的推进，更迫使我们的步兵无法展开，坦克成了暴露在开阔地上的固定靶。

果然，高地上的苏军似乎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刻。雾霭中，几个经过巧妙伪装的土木工事里，喷出了火舌——是重机枪和反坦克步枪！

子弹和穿甲弹头嗖嗖地飞来，打在“罗蕾莱”和其他坦克的装甲上，叮当作响。我们被迫进行还击，但距离尚远，目标隐蔽，效果有限。

坚固之壳：反坦克堡垒

就在工兵冒着枪林弹雨艰难开辟通道时，更致命的威胁露出了獠牙。

在高地半腰一处突出的岩石棱线后方，一个此前完全未被发现的、低矮而坚固的混凝土工事的射击孔突然打开！从里面伸出的，不是机枪管，而是一根粗短的、散发着致命寒光的炮管——一门隐藏极深的45毫米或57毫米反坦克炮！

砰！轰！

第一发炮弹就精准地命中了正在雷场边缘试图提供火力掩护的另一辆四号坦克的正面！虽然未能击穿主装甲，但巨大的冲击让车体剧烈震动，观察设备可能受损，炮塔转动瞬间变得滞涩。

“反坦克炮堡垒！十一点方向，岩石后面！” 埃里希立刻捕捉到了这个新威胁，声音紧绷。

“穿甲弹！” 我立刻下令。

“穿甲弹！”弗兰茨回应。

然而，当我们瞄准那个只露出极小射击孔的混凝土堡垒时，才发现它的设计极其刁钻。射击孔开口狭窄，外面还有岩石和土木伪装遮挡，从我们这个角度，炮弹即便精准命中，也极易被倾斜的混凝土表面弹开，或者仅仅炸掉一些外围伪装，难以伤及其内部的火炮和人员。

埃里希尝试了一发。

轰！

炮弹准确命中了堡垒正面，炸起一片碎石和烟尘，但射击孔内的炮火仅仅停顿了几秒，便再次喷出火焰！又一发炮弹呼啸而来，这次打在“罗蕾莱”前方的地面上，炸起的泥土扑满了观察窗。

“该死！打不穿！” 埃里希懊恼地捶了一下舱壁。

这座堡垒像一颗坚硬的核桃，卡在了我们进攻的咽喉要道上。它和前面的雷场构成了一个恶毒的死亡组合：雷场阻滞并暴露我们，堡垒则从容地点杀被困住的猎物。

僵局与代价

进攻陷入了僵局。我们无法快速通过雷场，步兵在机枪和可能的跳雷威胁下难以有效推进，而那个反坦克堡垒则持续地对我们构成致命威胁。时间在僵持中流逝，每多耽搁一分钟，苏军就可能向高地增援，或者呼叫炮火覆盖我们这片动弹不得的区域。

连部不得不呼叫了炮兵支援。几分钟后，我方炮弹开始落在高地及堡垒区域，但效果似乎有限。坚固的混凝土工事对间接火力的抵御能力很强。

最终，在付出了一辆坦克彻底损毁（触雷）、两辆受损（炮击）、数名工兵和步兵伤亡的代价后，我们被迫放弃了这次正面突击，沿着工兵在雷场边缘勉强清理出的狭窄通道，狼狈地撤了下来。

“罗蕾莱”缓缓倒车，威廉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车身上又添了几处新的弹痕和刮擦。车内无人说话，只有引擎的轰鸣和一种沉重的挫败感。

斯摩棱斯克外围的每一寸土地，仿佛都被苏军浇灌成了钢铁与混凝土的坟墓。他们不再仅仅依靠士兵的勇气，而是越来越多地利用地形、工事和致命的防御体系来消耗我们。闪电战的锋芒，在这片精心构筑的防御铁砧上，被一点点磨钝。我们不仅是在与苏联士兵作战，更是在与这片土地上日益显现的、冰冷的防御意志和战争潜力作战。通往斯摩棱斯克的路，每一步都浸透着鲜血，而终点，却依旧隐没在硝烟与绝望的地平线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