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带之痕：德国车长的二战回忆录 第102章 初遇

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二日，黎明时分。苏联，布格河东岸，某边境地带。

炮火的轰鸣尚未完全平息，但已向纵深延伸，留下身后一片死寂的、弥漫着硝烟和焦糊气息的废墟。我们驾驶着“罗蕾莱”，跟随着装甲先锋部队，碾过工兵仓促架设的浮桥，履带沾满浑浊的河水，第一次真正踏上了苏维埃的土地。

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原本可能存在的小型边防哨所和木质营房，此刻已化为冒着青烟的残骸和焦黑的木炭。地面上散布着巨大的弹坑，如同大地溃烂的伤口。几具穿着土褐色军装的苏军士兵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倒伏在废墟间，无声地诉说着先前炮击的残酷。空气中混合着炸药、燃烧物和一种淡淡的、甜腻的血腥味。

一切似乎都在印证最高统帅部的乐观预测——苏军边境部队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下，已然崩溃。

“保持队形，加速通过！不要停留！”连长的声音在无线电中响起，带着一丝战役初期的亢奋。

威廉操控着“罗蕾莱”，在布满瓦砾和弹坑的道路上谨慎而迅速地前进。他的眼睛紧贴潜望镜，不敢有丝毫松懈。埃里希在炮塔里，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侧的树林和起伏的丘陵。弗兰茨确保着炮弹就位，保罗则监听着可能出现的敌情通讯。

初次接触：并非预想的溃退

然而，这种“顺利”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我们穿过一片被炮火犁过的开阔地，试图进入前方一条连接着主干道的乡村土路时，异变陡生！

砰！砰！砰！

几声清脆而急促的步枪射击声，突然从右前方一片未被炮火完全摧毁的白桦林中响起！子弹“叮叮当当”地打在“罗蕾莱”的正面装甲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虽然无法构成实质威胁，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我们因初期顺利而产生的些许麻痹。

“右侧树林！步兵！”埃里希立刻报告，炮塔迅速右转，同轴机枪喷吐出火舌，扫向子弹来源的大致方向，打得树枝断裂，树叶纷飞。

但这仅仅是开始。

几乎在枪声响起的同时，从左侧一个隆起的土坡后面，猛地窜出两个快速移动的土黄色影子！

“坦克！左侧！t-26！”埃里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发现猎物的兴奋和一丝紧张。

那是两辆苏军的t-26轻型坦克，它们的身影小巧而敏捷，从隐蔽处冲出，试图利用地形快速接近，进行侧翼攻击！它们的出现，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在经历了如此猛烈的炮火覆盖后，竟然还有成建制的苏军装甲单位能如此迅速地组织起反击？

“穿甲弹！”我立刻下令。

“穿甲弹！”弗兰茨怒吼着将炮弹塞入炮膛。

“装填完毕！”

威廉几乎在我下令的同时，猛地向左打方向，将“罗蕾莱”的车体横置，以更厚的正面装甲应对威胁，同时寻找射击位置。

“瞄准……射击！”埃里希的声音因为车体移动而有些颤抖，但他努力稳住，在“罗蕾莱”短停的瞬间扣动了扳机！

轰！

75毫米炮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咆哮！炮弹呼啸而出，却因为威廉的紧急机动和埃里希的仓促瞄准，堪堪擦着领头那辆t-26的炮塔飞过，在它身后的土坡上炸起一团泥土！

“该死！没打中！”埃里希懊恼地叫道。

而那两辆t-26显然训练有素，它们没有傻傻地停在原地对射，而是立刻利用速度优势，进行不规则的“之”字形机动，同时它们那45毫米的小炮也喷出了火舌！

砰！砰！

炮弹落在“罗蕾莱”周围的空地上，爆炸激起阵阵烟尘。虽然未能命中，但其精准和迅速的反应，让我们心头一紧。

“威廉！稳住！埃里希，别慌！打提前量！”我大声吼道，试图压过战场上的噪音和内心的震动。

威廉咬紧牙关，努力控制着因为地形而不停颠簸的车身。埃里希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他紧紧盯着那辆不断移动的t-26，双手飞快地调整着瞄准镜。

就在这时，更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从树林和土坡后面，涌出了数十名苏军步兵！他们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混乱，而是三人一组，分散开来，利用地形掩护，一边用莫辛-纳甘步枪和dp轻机枪向我们射击，一边快速向前跃进，试图靠近投掷手榴弹，或者寻找攻击坦克侧后的机会！

他们的动作迅猛，战术动作娴熟，完全不是宣传中描述的“呆板、迟钝”的形象。这种步兵与坦克之间迅速的协同，以及展现出的高昂士气和主动性，与我们在法国遭遇的抵抗组织截然不同，更像是一支有着顽强战斗意志的正规军。

“机枪！压制步兵！”我对着弗兰茨和埃里希喊道。同轴机枪和航向机枪再次咆哮起来，子弹像镰刀一样扫向冲锋的苏军步兵，暂时遏制了他们的势头。

“瞄准……就是现在！”埃里希看准了一个机会，在那辆领头的t-26因为规避一个弹坑而速度稍减的瞬间，再次击发！

轰！

这一次，炮弹精准地命中了目标！t-26薄弱的装甲像纸糊一样被轻易撕开，整车猛地一震，炮塔被掀飞了一半，内部弹药发生了殉爆，瞬间化为一团燃烧的铁棺材！

“命中！”埃里希兴奋地大喊。

另一辆t-26见势不妙，立刻释放烟幕，借助烟雾的掩护，迅速倒车，消失在了土坡后面。那些冲锋的步兵也失去了坦克支援，在密集的机枪火力下，留下几具尸体后，迅速撤退，消失在树林和地形褶皱之中。

交战突然开始，又迅速结束。开阔地上，只留下那辆燃烧的t-26残骸，以及空气中愈发浓重的硝烟和血腥味。

我们停在原地，短暂地警戒着。车内一片寂静，只有引擎的轰鸣和队员们粗重的喘息声。

“他们……反应很快。”埃里希打破了沉默，语气里带着一丝后怕和难以置信。

“而且不怕死。”弗兰茨补充道，他刚才清晰地看到了那些苏军步兵迎着机枪火力冲锋的场景。

威廉没有说话，但他紧握着操纵杆的手，指节依旧发白。他透过观察缝，死死盯着那辆燃烧的t-26，眼神复杂。

我心中同样波澜起伏。这第一次小规模的接触，虽然以我们摧毁一辆敌军坦克、击退步兵告终，但它传递出的信息却不容乐观。苏军并非一触即溃。他们拥有迅速的应变能力，装甲部队敢于发起反击，步兵具备旺盛的攻击精神和一定的战术素养。尤其是那种灵活的机动力，与西欧军队迥然不同。

这绝不是一场能够轻松解决的战斗。巴巴罗萨计划所依赖的“速度”与“突然性”，在真正的韧性面前，恐怕会遇到远超预期的阻力。

“罗蕾莱”继续向前行驶，碾过战场。那辆燃烧的t-26残骸像一座黑色的墓碑，矗立在黎明渐亮的天光下，预示着东线这场战争的残酷底色。我们初遇的，或许只是洪流中的一块小小礁石，但谁又能知道，前方还有多少这样的礁石，乃至真正的、足以撞碎钢铁洪流的山脉在等待着我们？初遇的硝烟散去，留下的，是深深的戒惧与对未知前路的沉重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