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的第一个错觉是,她指尖触碰到的不是老旧木门上的湿冷霉菌,而是某种活物缓慢蠕动的皮肤。白俄罗斯边境这个名叫“泥泽村”的地方,连空气都饱含着腐殖质和某种说不清的腥甜气味,稠得如同糖浆。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门,昏暗的光线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地上用暗红色、近乎褐色的液体画出的巨大符号,图案扭曲,像纠缠的肠子,又像一只窥视的眼睛。液体尚未完全干涸,散发出的不是油漆味,而是铁锈与某种草药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息。符号中央,蜷缩着一具尸体,或者说,曾经是人的东西——皮肤被某种利器或爪子以一种仪式般的精确度剥去,裸露的肌肉纹理在煤油灯摇曳的光线下泛着湿滑的光泽,像一块被精心处理过的生肉。尸体的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嘴巴张成一个无声的尖叫,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胸腔被剖开,心脏不翼而飞,空荡荡的腔洞里,塞满了一种开着惨白小花的沼地苔藓。
林夕的胃部一阵翻搅,但她强迫自己冷静。她不是来度假的,她是受雇于一个国际民俗研究基金会,来调查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庄里一系列离奇死亡事件。当地警方将其归咎于野兽袭击或精神病患者的狂乱行为,但基金会收到的匿名信指出,事情远比这诡异。现在,眼前这景象证实了信中的部分描述——一种古老、血腥的民间仪式。
村里的治安官,一个名叫瓦西里的壮硕男人,有着被伏特加腌渍过的红鼻头和一双充满戒备的眼睛。他粗暴地驱散了几个在屋外窃窃私语的村民,然后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俄语对林夕说:「城里来的小姐,看到吗?这就是‘它’又回来了。不是你们这些拿着笔记本的人能搞懂的。」他的语气里混杂着恐惧、无奈和一丝排外。
「‘它’是什么?」林夕追问,她的白俄罗斯语并不流利,但足够交流。
瓦西里瞥了一眼地上的符号,压低声音:「沼影……古老的玩意儿。以前村里的老人会用土法子镇住,但现在……没人信那些了,或者说,信的人都死了。」他指了指尸体,「伊万是个好人,就是……就是前几天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关于村外那片禁沼的。」
林夕注意到,围观村民中,一个穿着褪色黑裙、身形佝偻的老妇人正用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她。老妇人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手里紧紧攥着一串用兽骨和黑色羽毛制成的护身符。林夕向她走去,老妇人却像受惊的鸟一样,迅速退入阴影中,消失不见。
接下来的几天,林夕住在村中唯一勉强可算旅店的、瓦西里家空置的谷仓里。她走访村民,记录下零碎的传说。「沼影」,据说是这片土地上古老怨念的聚合体,潜伏在村外无边无际的沼泽深处。它能窥探人心底的**与恐惧,化作人形或兽形,引诱或恐吓活人,并以极致的痛苦和恐惧为食。被它盯上的人,身上会出现类似林夕在凶案现场看到的那种符号,那是死亡的标记。
唯一的抵御方法,是一些近乎失传的民间土法。林夕从一位几乎失明的老猎人安德烈那里得知了一些:在门槛上涂抹用圣像灯油、处女经血和铁锈混合的膏脂;在窗口悬挂用柳条编织、浸过黑狗血的风铃;随身携带一种名为“苦泪草”的植物根茎,据说其气味能让“沼影”感到不适。更极端的,是一种名为“血缚”的仪式,需要用至亲之骨磨成的粉,混合施术者的鲜血,在月圆之夜于受害者周围画下守护圈,但代价是施术者将共享一部分“沼影”的诅咒,余生不得安宁。
安德烈颤巍巍地拿出一个陈旧的木匣,里面有一小撮灰白色的骨粉。「这是我父亲留下的,他……他用我母亲的肋骨……为了救我当时被标记的妹妹。」老猎人的眼中闪过痛苦,「妹妹活了,但父亲第二年就疯癫地走进沼泽,再没出来。」
压力与恐惧开始侵蚀林夕的理智。白天的村庄死气沉沉,夜晚却充满了各种细微的、难以分辨的声响。她开始做噩梦,梦中总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沼泽的雾气中向她招手,身影时而像她已故的、关系复杂的父亲,时而又变成一个充满原始魅惑力的陌生男子,有着苍白的皮肤和深邃如泥潭的眼睛。
一晚,在伏特加和疲惫的双重作用下,林夕在谷仓的简陋床铺上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她清晰地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抚上她的脖颈,缓缓向下,所到之处激起一阵战栗。一个低沉而充满诱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许诺能让她忘记所有痛苦,获得极致的欢愉。她感到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一种混合着痛楚与强烈快感的触感蔓延开来,仿佛有冰冷的嘴唇在亲吻她的皮肤,有尖锐的指甲留下灼热的划痕。她在恐惧与沉溺中挣扎,最终猛地惊醒,浑身冷汗,发现床单上留下了几道淡淡的、散发着沼泽腥气的泥印,以及自己大腿内侧几处莫名的瘀青。这不是梦,至少不完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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