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后山有片乱葬岗,埋的大多是横死、早夭或无主的人。老人说那儿怨气重,太阳一落山就阴风惨惨,平时根本没人敢去。唯独村尾的赤脚医生陈伯,偶尔会去那边采些罕见的草药。
那是个夏天的傍晚,暴雨刚歇,天上还挂着彩虹。我妹林夕和隔壁家的二妞、铁蛋跑去村口玩,不知怎么就打赌闹到了后山边上。回来的时候,林夕手里宝贝似的捧着一只鞋。
一只鲜红色的绣花鞋。
缎面,上面用金线和彩线绣着繁复的鸳鸯戏水图样,针脚极精巧,鞋尖还缀着一颗小小的、浑浊的珍珠。虽然沾了些泥水,但依旧看得出曾经的价值不菲,和这穷乡僻壤格格不入。
“哥!你看!好看不?”林夕兴奋地举给我看,眼睛亮晶晶的,“就在那边小路旁草丛里捡的,就一只,肯定是谁不小心掉的!”
我一看那鞋,心里就咯噔一下。那红色太扎眼,那绣工也太好了,好得……有点邪门。尤其是那颗珍珠,灰蒙蒙的,盯着看久了,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转动。
“哪儿捡的?快扔了!”我厉声喝道,想起后山那片乱葬岗。
“就不!”林夕嘟起嘴,把鞋藏到身后,“多好看啊!我要洗干净放着!”
“小夕,听你哥的,”我妈从灶房出来,在围裙上擦着手,看到那鞋也是脸色一变,“那地方出来的东西不干净,赶紧扔了!”
“奶奶……”林夕扭头去找靠山。
奶奶正坐在门槛上拣豆子,老花镜滑到鼻尖。她抬起眼皮,目光落到那只红绣鞋上,浑浊的眼睛猛地一缩,手里的豆子啪嗒掉回筐里。
她猛地站起身,一步跨过来,枯瘦的手快得惊人,一把抢过那只鞋,声音又尖又厉:“作死啊!这东西你也敢往回捡?!这是‘聘鞋’!是鬼聘妻的鞋!”
我们都吓住了。林夕也懵了,怯生生地问:“奶……啥是聘鞋?”
奶奶脸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着,指着后山方向:“那是埋横死女人的地方!没成亲就死了的女人,怨气重,不甘心!她们会扔出贴身的绣花鞋,谁捡了,谁就是她挑中的‘新郎官’!她晚上就要来带你走!”
她越说越急,越说越怕,猛地扬起手,狠狠地把那只红绣鞋扔出了院墙:“滚!滚远点!”
鞋子划过一道弧线,掉进了外面的臭水沟里。
林夕被奶奶从未有过的严厉吓到了,哇一声哭出来。我妈赶紧搂住她哄,一边埋怨奶奶:“妈,你吓唬孩子干啥……”
奶奶却不管不顾,嘴唇哆嗦着,眼神发直,反复念叨:“完了……完了……沾了手了……扔不掉了……”
那天晚上,家里气氛格外压抑。奶奶翻箱倒柜找出几张黄符,贴在了大门和窗户上,又逼着林夕用艾草水洗了手和脸。林夕哭累了,早早睡下,眼角还挂着泪珠。
夜里,我睡得不安稳。大概后半夜,突然被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
那声音……像是有人在外面拖着脚走路。
很慢,很轻。
一步,一步。
还夹杂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像是女人低泣的声音。
我浑身汗毛倒竖,屏住呼吸,悄悄爬下床,挪到窗户边,透过窗纸的破洞往外看。
月光惨白,照着寂静的院落。
什么都没有。
只有那诡异的拖沓声和低泣声,仿佛绕着我家房子,一圈,又一圈。
我吓得手脚冰凉,钻回被窝,用被子死死蒙住头,一夜再没敢合眼。
第二天,林夕发起高烧,小脸烧得通红,嘴里胡话不断。
“不是我捡的……别找我……”
“鞋……我的鞋……还给我……”
“好冷……水里好冷……”
奶奶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又是烧符化水,又是掐诀念咒,但林夕的烧丝毫不见退。我妈急了,要去请陈伯。
奶奶猛地拦住:“别去!请大夫没用!这是邪病!得送走!”
她让我爸赶紧去邻村请专门看事的张婆子。
张婆子来得快,干瘦得像一根柴,眼皮耷拉着,一进院门,鼻子就使劲嗅了嗅,脸色就变了。她直接进了林夕屋里,只看了一眼昏睡说胡话的林夕,就倒抽一口冷气。
“好重的怨气!水鬼的怨气!”她翻开林夕的眼皮看了看,又摸了摸她的手腕,冰凉。“手串脚链都拴不住了!魂儿都快被勾跑了!”
她问清了绣花鞋的样子和捡到的地方,闭着眼掐算了半天,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是后山乱葬岗西头水潭子里那个!淹死快一百年了!生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被逼婚不肯,投了潭!怨气一直没散!这是等不及了,要找个替身好去投胎!”
“那咋办啊大师?求求你救救我孙女!”我妈哭成了泪人。
张婆子叹口气:“冤有头债有主,她怨气太深,硬拦怕是要鱼死网破。只能试试‘送嫁’,把她哄走。”
她让我爸赶紧去准备东西:红纸、白烛、香、纸钱、还有一只活的大白公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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