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布提的夜,不是黑的,是一种被地热蒸腾出的、掺着盐粒和腐烂海腥气的暗红色。林夕觉得自己的肺里塞满了这种黏稠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一块湿透的抹布。汗水浸透了他廉价的白衬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过分清晰的肋骨轮廓。
他躲在一堵被海风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土墙后面,屏住呼吸,听着远处传来的、夹杂着法语和索马里语粗口的叫骂声,还有杂乱的脚步声。手电筒的光柱像濒死野兽的舌头,胡乱舔舐着贫民窟狭窄、堆满垃圾的巷道。
「妈的,那小子跑不远!他中了枪!」一个粗嘎的声音吼道。
林夕的左臂确实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子弹擦过皮肉,留下火辣辣的灼痕,血混着汗水,顺着手臂往下淌,滴在滚烫的沙土地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他死死咬住牙,不敢发出一点呻吟。他怀里紧紧揣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硬物——那是他刚刚从港口一艘废弃货轮的隐秘舱室里偷出来的东西,也是招致这场追杀的原因。
他不过是想捞一笔快钱,好离开这个该死的人间地狱。吉布提,这个扼守红海咽喉的弹丸之国,对像他这样的偷渡客来说,不是机遇之地,而是吞噬血肉的泥潭。他替当地一个绰号「鬣狗」的军火贩子干些脏活,这次的任务是取回这个「小玩意儿」。但就在他得手的时候,另一伙人突然出现,不由分说就开了火。显然,这玩意儿牵扯的利益,远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脚步声渐渐远去。林夕稍微松了口气,但恐惧并未消散。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回到他那个位于阿尔布勒贫民窟深处的、用铁皮和破木板搭成的窝棚。那里虽然肮脏,但至少暂时安全。
他撕下衬衫下摆,草草包扎了伤口,忍着痛,像一只受伤的野狗,在迷宫般的巷道里穿行。空气中弥漫着尿臊、垃圾发酵和某种若有若无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那是当地一种名叫「恰特草」的 mild 毒品被咀嚼后散发出的味道。偶尔有黑影从角落闪过,或是醉醺醺的水手踉跄而过,对他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林夕握紧了怀里藏着的生锈匕首,眼神凶狠,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狼。
终于,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歪歪斜斜的铁皮屋。他警惕地四下张望,确认无人跟踪后,才迅速闪身进去,用一根锈蚀的铁棍从里面别住了门。
窝棚里闷热如同蒸笼,只有一盏昏暗的煤油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源。林夕瘫坐在脏污的地板上,大口喘着气。他这才有机会拿出那个油布包。
解开层层包裹,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那是一个雕像,材质非木非石,触手冰凉,即使在闷热的空气中,也散发着一股寒意。雕像的形象极其怪异,像是一个扭曲的人形,但又融合了某种海洋生物的特征——皮肤仿佛覆盖着鳞片,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三个深不见底的空洞,四肢以违反生理结构的角度蜷曲着,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
「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林夕喃喃自语,心底升起一股寒意,比手臂上的伤口更让他不安。这雕像似乎有种魔力,吸引着他的目光,那三个空洞仿佛在凝视着他,要将他灵魂吸走。
他想起「鬣狗」交代任务时,曾含糊地提过一句:「……那东西是当地一个古老部落的禁忌之物,据说跟海里的‘东西’有关,小心点,别乱看。」
当时林夕只当是故弄玄虚,现在看着这诡异的雕像,他开始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这种荒谬的恐惧。现在最重要的是处理伤口,然后想办法联系「鬣狗」,把这烫手山芋交出去,拿到钱,远走高飞。
他翻找出一点劣质白酒和还算干净的布条,准备清洗伤口。然而,就在他低头看向手臂时,整个人僵住了。
伤口……在蠕动。
借着煤油灯昏暗的光,他清晰地看到,被子弹擦破的皮肉边缘,不知何时长出了一层细密的、半透明的、类似鱼卵般的白色颗粒,正随着他的脉搏微微搏动。一股难以抑制的瘙痒从伤口深处传来,比疼痛更让人难以忍受。
林夕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抠抓。
「噗嗤……」
一声轻微的破裂声,几颗「鱼卵」被他指甲抠破,流出的不是血,而是一种粘稠的、散发着腥咸海藻味的透明液体。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那些破裂的「鱼卵」下方,露出了粉红色的新肉,但新肉的纹理……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鱼鳃般的褶皱结构!
「啊——!」林夕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这不是枪伤!这根本不是!
他猛地抬头,目光再次落到那个诡异的雕像上。煤油灯的光线在雕像表面跳跃,那三个空洞似乎……咧开了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林夕一夜未眠。伤口处的瘙痒和那种诡异的鱼鳃状结构在不断蔓延,虽然速度缓慢,但触感清晰可辨。他尝试用酒去擦,用火烧,甚至用匕首去剜,但每一次自残式的处理之后,那些东西都会以更快的速度长回来,并且带来更强烈的、仿佛来自骨髓深处的瘙痒和一种对咸腥物质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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